三人渐去渐远,身影在烛光的晖映下拉开老长,渐渐融会在一起。

而另一头,狼狈逃回南苑的叶繁正巧撞见明芳,神采不由一白。明芳自是看出她经心打扮过,嘲笑道,“哟,叶家公然家学渊源,刚来就迫不及待地勾搭老爷去了?”

“我当年已经六岁多快满七岁,哪能记不住?”赵纯熙用力握住爹爹手腕,一字一顿道,“爹爹,娘亲已经‘死’了,您忘了她吧!”

赵陆离把箱子推归去,苦笑道,“夫人何至于如此生分?我的就是你的,你的还是你的,这些财产交予你,我放心的很。”

阮氏拍了拍昏昏欲睡的木沐,小声拥戴,“是啊,大哥您既闲着无事,好歹替嫂子分担一二。您看您给嫂子招来多少费事?叶家的事临时不提,单说您聘来的鸿儒吕先生,当真是个忘恩负义、徒有其表之辈,常日咱家给他的束脩从未少过,仅望舒就是每月二十两银子,又有族亲送的布匹、吃食、笔墨纸砚等物,拿去内里充足平头百姓花用几年。如此宠遇他却不知戴德,一传闻您被夺爵收监便扔下族学里的孩子们,前来向嫂子请辞,把本就民气惶惑的族里闹得更加不得安生。我看他家底子没有长辈抱病,不过随便找个借口脱身罢了。连长辈也敢咒,其品德之差劲可见一斑。您且等着,咱家安然无事的动静一旦传出去,不出半月他必然回转。您看人的眼力也太差了些!”

关素衣被他和顺缠绵的嗓音和密切无间的姿势弄得浑身不安闲,不由挪远些,持续道,“再如何放心你也该去看看,内心有个数。此次抄家固然我已死力禁止,却还是砸坏很多房屋器具,丧失很多金银珠宝,可谓元气大伤。二弟那边我已派人送了信,因边关战事吃紧,他迟迟未能答复,想来还得再等几月才气得悉家中变故。不过现在倒也无妨,统统灾劫都已停歇,他不插手反而给旁人留下个刚正不阿的印象。”

“夫人办事我当然放心。”赵陆离状似不经意地拍了拍老婆手背。

赵纯熙和赵望舒不好搭腔,却也对父亲多有不满。若非他执意要把叶家人带返来,便不会产生前面那些事。所幸赵纯熙机警,躲过了抓人的侍卫,所幸关素衣有诰命在身,镇得住周天,不然二人必也像那些仆妇普通,被剥了衣裳热诚,现在定是生不如死。

赵陆离极想为家人做些甚么,更想好好弥补本身的老婆,这才说出把财产全权交予她的话来,却没料马屁拍在马腿上,内心悔怨不已,赶紧哈腰作揖诚恳赔罪。目睹老婆冷哼一声撇过甚去,暴露半张娇美的侧颜,那眼耳口鼻虽已明丽照人,却还带着一两分稚气,这才惊觉她满打满算也不过十八岁,却遭受了如此可骇的变故,若非她充足刚烈又充足仁慈,早就扔下赵府长幼,自个儿跑回娘家躲灾去了。

关素衣从袖袋里取出一封信交给赵陆离,“这是吕先生的乞假书,说是族中长辈染恙,需得回一趟琅山侍疾,归期不定。除了他,家里临时无人请辞,你那书房前一阵儿被周天的部属砸了个洁净,损毁了很多古玩摆件,我已命前院管事一一登记造册,你待会儿自去看看,盘点盘点,免得讹夺。”

阮氏对大伯哥早就存了一肚子牢骚,以往不敢说,现在却不得不说,不然他不知改过,享福的还不是嫂子?

叶繁头一次瞥见外甥女暴虐的一面,恍忽中竟想起早已死去的大伯母刘氏,不由一阵胆怯,忙拉了拉裙摆,抚了抚通红的额角,缓慢跑了。

想得越深,贰心中的惭愧便越浓,再去看冷脸的小老婆,竟感觉她万分可敬,亦万分敬爱,不由想起一句老话——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眼睁睁地看着老婆搀扶母亲回到西府,关上院门落了铜锁,赵陆离按揉眉心,颇感慨怀。

“你给我滚回南苑去!母亲心善,漂亮能容,我倒是个睚眦必报的主儿,你若再耍这些阴招,信不信我让人毁了你这张如花似玉的脸,卖到边关犒军去?对了,叶家人现在全在那边呢,你去了恰好与他们团聚。”她附在叶繁耳边低语,嗓音轻柔,却又含着一丝狠戾。

“爹爹别看了,有我和弟弟陪着你呢。”赵纯熙轻扯他衣袖,安抚道,“娘是刀子嘴豆腐心,大要看上去很严苛,真赶上难事必会站出来为家中长幼承担。何况她浑身傲骨,普通二般的人入不得眼,您之前那样错待她,便不要怪她一样冷待您。唯有至心才气换至心,我们渐渐让她瞥见我们的至心,总有一天会冰释前嫌的。”

他接过账册深深作揖,本想让夫人过夜东府,却不管如何也开不了口。现在的他那里配得上如许好的夫人,便是碰一碰她莹白如玉的指尖也仿佛轻渎了圣物。

世人用完膳,移步偏厅聊聊家中近况。

卖力打理南苑的下仆看不过眼,吼了一嗓子,“你们两个消停点儿成吗?都已经从贵妾双双沦为贱妾,还看不清府里主事的人是谁?有那工夫勾搭老爷,不如多去正房服侍服侍夫人。呸,真是两个拎不清的货品!”

“说甚么酸话呢?有本领你也去,没本领就闭上你的狗嘴!”叶繁挺直腰背回呛,气得明芳上来就想撕她。

更可爱的是,他此前竟从未给过她一丝暖和与柔情,反倒连番摧辱,责备责备。难怪现在不管他说甚么做甚么,老婆的心都热不起来,如果两人异地而处,赵陆离晓得本身毫不成能比她做的更好。

赵陆离这才如梦初醒,惊觉道,“熙儿,你还记得你母亲?”

关素衣直视他,倔强道,“你还是把东西拿归去吧。对内我要掌管中馈,奉养长辈,照顾弟妹和几个孩子,对外又要帮你打理财产,调派用度,你当我有三头六臂不成?都说男主外女主内,你倒好,又要我主内又要我主外,你这一家之主反而轻省了,半点无需操心。倘若如许,不如我与你换换,归正你现在闲着也是闲着。”

两个孩子连连点头,灵巧应诺。不经历存亡灾害,他们或许永久看不透民气,更不懂明辨是非。此次倒是因祸得福了。

赵陆离心头巨震,眼神迷离,一时候竟看呆了。

娘亲走时她已记事,哪怕爹爹如何棍骗引诱,也没能让她忘记心底那道昏黄的影子。故此,她哪能不晓得叶繁现在仿照的是谁?此人先是筹办另谋前程,见叶家再无翻身的余地,便使些下三滥的招数,行那等鬼蜮伎俩。倘若爹爹真被她勾引,这个好不轻易挽救返来的家是不是又毁了?破镜就算重圆,也免不了留下裂缝,只轻微磕碰便会四分五裂。

女儿决计减轻“死”字的读音,赵陆离又哪能不解其意?他呆怔半晌,终是苦笑,“好,爹爹会忘了她,你也莫再胡思乱想,这些本不是你该操心的事。走吧,归去安息,明早还要去西府给你们祖母存候。”

说完从明兰手里接过一个小箱子,摆放在矮几上,叹道,“你留给老夫人的财产,老夫人又转给我。因铺面都挂在镇北侯的名号上,你被捋夺爵位关入天牢那阵便有很多人落井下石,意欲侵犯,所幸我及时打出征北将军的招牌,才将它们保住,却还是折损了三四成收益。账册我已清算结束,你且拿归去查验,如有题目尽管派人来问。”

她毫不能容忍任何人来滋扰他们的安宁,粉碎他们的幸运。

赵陆离拉过两个孩子,欣喜道,“你们现在能分清谁好谁坏,比我这个当爹的还长进些。此前都是爹爹胡涂,差点铸成大错,害了阖府高低,今后你们能够不听爹的话,却不能不听娘的,晓得吗?”

他和顺似水地笑了笑,正筹办去握老婆细若无骨的手腕,好生陪个罪,欣喜欣喜她,却听母亲叱骂道,“我还当你此次返来改好了,却还是像之前那般不着调!素衣高低筹划,表里全面,本就累得很,你不说把这个家撑起来,反将统统事推给她,你另有没有知己?”

三人沿着暗淡小径前行,走到挂着纱灯的水榭旁,就见那昏黄摇摆的光团下站着一名身穿烟绿色曳地长裙的女子,青丝只用木簪绾在脑后,显得极其慵懒,脸上粉黛不施,素净非常,却用混着金粉的彩墨在额角描画出一朵荼蘼山茶,满身高低只这一点亮色,却似画龙点睛,生了灵性。

瞥见对本身瞋目而视的家人,赵陆离心中很不是滋味儿,连报歉的话也没脸再提,唯有苦笑。悄悄巧巧的几句“抱愧”又岂能将过往灾害尽皆抹去。算了,甚么都不说了,今后一心一意善待家人才是正理。

“对啊。娘固然恼我们,却还是每天让我们去西府读书习字,并无涓滴对付之意。娘到底心软。”赵望舒弥补一句。

赵望舒犹在懵懂,却见自家姐姐走畴昔,一把将人推倒,用帕子狠狠擦对方额头,直把那朵山茶擦得一干二净才尖声骂道,“你算甚么东西?”也敢学我娘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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