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奉先笑道：“使者赞得我却也够了――中间突如其来，想必不是为了喝我萧家这一杯新茶的吧？”
萧奉先正气凛然地叫起来：“使者休要错翻了眼皮！俺萧奉先是堂堂正正的北地男儿，胳膊上立得人，脸面上跑得马，岂肯不清不白地受你这些礼品？鼓吹出去，好说不好听，却没的坏了我萧家的名誉！这些有的没的，快抬了归去，交换之谓，再也休提！”
萧奉先诧然道：“这话倒也奇了――何故你家谋取燕云租界，却与我萧或人的身家性命扯上了干系？”
程万里听萧奉先这番话说得文绉绉的，全不似粗坯气势，心下倒奇特起来，但稍一留意，就见萧奉先说话间，两只眼睛呆呆地向左上方瞪望，那模样不象是在感慨，倒象是在背书普通。这一下程万里心中顿时雪亮，萧奉先是收受贿赂的一把熟行，这家伙既当妓者还又要立牌坊，定然早请御用文人将弄了些笔墨雅驯的字眼儿出来，当着贿赂人背诵一番时，自家面子上却都雅。
说着双掌“啪啪”拍得几响，萧府管家早已等候多时，恰好不失时机地押了几十口大箱子上来，往厅下一搁一放，刹时满院子再无通行处。
萧奉先大笑着给自家涨起家价来：“程大人这一番话却料差了。那燕云之地，与我上京临潢府分制南北，夙来为国之命脉地点――我萧奉先何许人也，能有那般翻来覆去的本领，能够将燕云之地许于你？程大人这是实实的谈笑了啊！”
萧奉先盯住了程万里的双眼：“小弟早传闻了，贵国之王西门庆最恨那些贪财好货的，一旦碰上了，不把事做绝、人屠尽，他是毫不会善罢干休的――小弟我畴前做北院枢密时获咎人多，世人都说我是赃官贪吏，象染黑了的布洗刷不得洁净，冤名儿通传天下――西门陛下是天星转世，不会不晓得我的这个臭名声吧？但是既然晓得了，他为甚么还要一变态态地派程大人您来交友我呢？”
程万里从速道：“指教二字，何敢克当？萧大人有话固然问来，鄙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传闻笑，程万里便笑了笑，依西门庆所教，款款言道：“萧大人，燕云租界之议胜利与否，可与你萧大人有切身的短长干系啊！往大里说，事关一族的兴衰；往小里说，亦干系着萧大人您本身的身家性命――既如此，燕云之得失，萧大人岂可轻视乎？”
一句寒言惊域外，百年旧事上心头。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化。
因而萧奉先把本来海拔甚高的胸脯渐次屈下，口气也不知不觉间柔嫩了好些，向程万里作揖道：“既然是写《诗经》的贤人把丑话都说在了前头，那也就没甚么不清不白的事理！小弟再矜持下去，反倒是不给贤人面子了，如此怎可使得？既然如许――却不知大人将如何错爱小弟？”
辽太祖耶律阿保机建国时的两个北府宰相――萧敌鲁和萧阿古只，是皇后述律平的两个兄弟，辽太宗耶律德光的皇后萧温又是萧敌鲁之女，辽世宗耶律玩的皇后萧撒葛只则是萧阿古只之女……这百多年来，萧家兄弟的子孙繁衍生息，始终把持着辽国的皇后之位，和耶律氏皇权世缔姻缘，互为表里，垂垂地构成了辽国特别的政治局面――即国舅大父房（萧敌鲁之族）与国舅少父房（萧阿古只之族）两族环绕着后权，展开了狠恶的斗争，而冲突的激化则在辽圣宗耶律隆绪朝时达到了你死我活的境地。
心中感慨着，程万里推心置要地对着萧奉先的眼睛解释道：“这此中却有原因――我家元首大人固然心恨赃官贪吏，但他只恨自家国中的赃官贪吏，别国的赃官贪吏，又干他甚事？别国的赃官贪吏若多些，折算下来反倒是本国的福分了――是以我家元首大人对萧大人您并无成见，更不要说，萧大人您是冤枉的了！”
一听此言，萧奉先脸上变色，低头不语。
等宝藏都落袋为安后，萧奉先满面笑容地重新归座，揖让程万里道：“小弟有一事不明，还望大人指教。”
萧奉先固然不学无术，程万里话中的典故他一概不懂――但人的名儿树的影儿，《诗经》的大名他还是有印象的，晓得那是孔子贤人当年写的一本书，后代朝廷考进士的必备课本，既然是贤人之言，那必定有理，本身如果一意固执，反倒是失了对贤人的恭敬之意了。
因而萧奉先以言挑之道：“大人前来商讨燕云租界，不知可有几分红算？”
程万里叹着气道：“我家元首大人亦说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但若萧大人情愿路见不平一声吼，该脱手时就脱手时，大事必谐矣！”
这时家下人奉上香茗，程万里品了一抿，赞叹道：“想不到在这北地塞外，还能喝到如此佳构新茶，萧大人真是能人之所不能啊！”
不过，收了人家的钱，就得给人家办事，还要好好的办，把事情办好！萧奉先固然贵为皇亲国戚，但他并不是以就放松对本身品德上的严格要求，他但是很讲诚信的。
程万里听了心道：“萧奉先此人，赃官贪吏却也不是白做的，算计恰当，滴水不漏，若放在中原，不愁不是蔡太师、杨公公部下的左膀右臂！可惜生在辽国，屈材了！也幸亏他生在辽国，元首大人刀子虽锋利，却也飞不到他的脑瓜皮上来。”
程万里听萧奉先将本身由“使者”火线汲引成了“大人”，他本身更从“鄙人”屈就做了“小弟”，不由得微微一笑，和颜悦色隧道：“两国邦交，和睦为先。欲国之间相善，必先民之间相善，吾等臣子，亦百姓也！你我两国之善苗，本日便先由你我二子民相奉送起！”
萧奉先作色道：“使者这是何意？”
萧奉先和程万里相互揖让着，升到厅堂里坐下，萧奉先先开口道：“使者远来，不从速去办你那燕云租界的事情，却如何跑到鄙人这背了时运的人家来了？”
萧奉先第一时候就从辽国天子耶律延禧那边获得了关于燕云租界的和议谍报，此时用心矫饰，公然令程万里寂然得有些起敬。萧奉先不由得心中对劲，浅笑道：“那里象使者说的那样，鄙人也只不过是井底之蛙罢了！”
萧奉先听程万里说得如此直白，心下不由得就信了三分。再说了，就算西门庆程万里说的是谎话那又怎的？那些金银宝贝但是个顶个的真。若说西门庆程万里在给本身下套钻，只是凭本身收了些贿赂，便想要在当今圣上面前扳倒本身，那就更好笑了――本身就算是有一天真倒了霉，罪名即便是纳贿，也绝对不是因为纳贿！
萧奉先听了，连连点头，感喟道：“大人说得是啊！这些年来，我大辽事件，尽皆集于小弟一肩，费心伐形，莫觉得甚；恰好家中人丁日多，表里使费，日渐繁浩，小弟内困于家，外忧于国，正心急如焚普通。大人此来，无异甘霖天降，非唯救国，亦是振拔小弟于颓墙之下，危楼之巅，恩同再造也！”
程万里便起家正色揖礼道：“小人出使贵国，必有仰仗萧大人处，是以这才不辞冒昧，前来拜访，趁便奉上些土仪，为大人平常消遣之用。”
程万里听了笑道：“萧大人言语间太谦冲啦！燕云租界之议，内里瞒得密不通风，萧大人却清楚明白如掌上观纹普通，真背了时运者，奚能如此？”
程万里亢声道：“萧大人此言差矣。当年《诗经》当中，就有桃李琼瑶之投报，可见前人相互奉送，尽属有义有节，未曾失了人间礼数――怎的到了本日，却又这般讲究起来？古风安在？古道何存？思之岂不令人扼腕？”
想明白后，程万里心中更是悄悄好笑。等萧奉先终究背诵结束，程万里表示底下人揭开几口箱盖，将脑满肠肥的内涵在萧奉先眼底略揭示揭示。萧奉先是无行匹夫，爱钱小人，那晶莹灿烂的光彩一出，他那里抵挡得住？当下也顾不得甚么里子面子了，一边呼喊着“程大人实实的是大豪杰、大丈夫”不断，一边赤膊上阵，亲身批示着家下人等将这些箱子都抬进自家库房去，分门别类，安排得井井有条，便是当年的诸葛孔明排布八阵，只怕也没此时的萧奉先那样若烹小鲜，信手快意。
程万里脸上暴露久违的赃官本质，眉眼间放出多少擒拿的套索来：“贵我两国，既然已经决意和好，那么两国臣子之间的交换，不也是很平常的吗？”
想到黑暗中的血腥，萧奉先如何能不色变？这恰是：
程万里便悠然一笑，用极沧桑极缥缈的语气道：“萧大人身在局中，却忘了国舅大父房与国舅少父房之争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