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都笑。朱富便摆布些酒菜来,歉然道:“我哥哥倒也罢了。只是这些村味儿,忒也不成个敬意,委曲了西门庆哥哥和杨林哥哥,心上实实的过意不去!”
西门庆笑道:“朱贵哥哥说得是,铁牛大哥最爱护公明哥哥,本日公明哥哥令他受了委曲,他天然要使使小性子,生出些事来,却让公明哥哥内心惊上一惊。”
朱贵便向西门庆杨林苦笑道:“这厮,却不象个小孩子的脾气?”
西门庆、杨林、朱贵听了,齐声喝采:“杀得痛快!”
朱富喝光了一碗酒,吐口浊气道:“厥后有一天,沂水卖力括田的一个小官,叫做奚泗的,来小弟店里吃酒。小弟和沂水的百姓,都恨苦了他,晓得这厮,发人宅兆,破人产业,是个披着官皮的禽兽。小弟气不忿,便甘言美语,灌他和两个伴当都吃得酣醉,一齐用麻绳裹了,扛到前面的作坊里,费了三天两夜工夫,一刀一刀的碎剐了!”
大师听了都喝一声彩:“四泉哥哥说得痛快!”大师举碗干了。
杨林在中间听着,插嘴道:“朱富兄弟,鄙人说一句不入耳的话,你听了结不要活力。”
西门庆听了精力一振,问道:“朱富兄弟做出了何事?愿闻其详!”
酒过三巡,西门庆便道:“朱富兄弟几句话工夫,便判定出朱贵哥哥此次回籍,是为了铁牛大哥而来,心机公然灵动!”
朱贵也举酒道:“不愧是我旱地忽律的兄弟!有派头!敢担负!若天下万民都象兄弟一样,在关头时候,勇于攘臂而起,赃官贪吏必定死无葬身之地!少了这几百万人渣,这乾坤大地还能更明朗些!”
朱富便抬高了声音道:“不瞒三位哥哥说,这些年朝廷派下来的狗官到处括田,这沂水的百姓也不知被逼得家破人亡了多少!小弟看在眼里,气在心上,只恨手里没把天一样阔的大刀,把这些赃官连这座城池都斩成齑粉!厥后……”
朱富便把酒都喝了,笑道:“小弟杀了那三头畜牲,却须瞒不得旅店里打帮的几个伙家,但他们担了血海般的干系,替我将这件事讳饰了下来。”这恰是:
斟起一碗酒,西门庆向朱富道:“兄弟公然是好一头笑面虎!哥哥无觉得敬,借花献佛,贺兄弟一碗!”
朱富听着,便把筷子一放,正色道:“杨林哥哥,你说这话,是看轻了小弟的为人了!小弟固然出身不高,就是个开旅店的,但还晓得些是非吵嘴,如何肯凭借官府,去欺负百姓,做那些断子绝孙,生儿子没屁孔的歹事?”
杨林仓猝端起酒来,歉然道:“这倒是小可噇多了黄汤,随口胡说八道的不是了!朱富兄弟切莫与我普通见地!鄙人我以酒赔罪!”说着,咕咚咚把酒吸干了。
杨林便道:“我刚才听朱贵哥哥说,兄弟你是本县都头李云的门徒?既然你徒弟是一县的都头,那官面儿上的好处还少得了吗?你只要放软了身材,寻到衙门里,在他面前嘻哈嘻哈,也不愁不成个富户——你看天下多少有钱人,不都是这么建议来的吗?”
朱富便笑道:“刚开端起这个诨名儿,十成里有九成九倒是大师和我在开打趣,因为我是‘青睐虎’李云的弟子,又是开着旅店整天笑呵呵,以是大师才叫我‘笑面虎’。厥后小弟做出一件暗事来,这笑面虎的名声,就更加坐实了!”
朱富便把酒碗往桌上一墩,大声道:“不瞒……”向旅店窗外看了一眼,又小声道:“不瞒四泉哥哥,如果在前些年,当今的官家刚继位的时候,朝廷里的赃官还少些,小弟这日子虽苦,倒还过得去。这几年却了不得!那朝中的赃官一个接一个往外放,全天下都被这些蝗虫占满了,啃的还不都是咱老百姓的口粮?小弟这买卖,也是一天不如一天,若不是小弟店里另有好几个火家指着这旅店糊口,小弟这旅店啊!也早关门多时了!”
西门庆和杨林都道:“朱富兄弟那里的话!”当下尊西门庆坐了主位,杨林劈面相陪,朱家兄弟分摆布坐了,大师斟起酒来。
世人齐问:“厥后如何?”
待得猛虎生笑面,方知群众有刚牙!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化。
朱富道:“四泉哥哥赞得小弟也够了!小弟能有这些须儿见地,一来是小时候我哥哥教了我一些书中的事理,二来是小弟的徒弟李云李都头,也是个公道廉洁的守法君子,小弟姓朱,当然是近朱者赤,却那里肯感染那些恶习?”
世人哈哈大笑,西门庆便问道:“朱富兄弟,为甚么沂水县里人,都叫你‘笑面虎’?这个诨名,可有些贬意呀!”
朱贵拍着腿道:“宋江哥哥内心惊上一惊,倒也有限,只不幸我这两条腿,却不知上辈子作了甚么孽,这辈子要为了这铁牛辛苦驰驱!”
西门庆听了惊奇道:“兄弟旅店这阵势,正处交通冲要之处,人来人往,也不愁混不出一个小康来。怎的听兄弟这话中之意,竟然有养不活本身的意义?”
朱富却叹道:“四泉哥哥谬赞了!小弟是开旅店的,砌起七星灶,锅盏盛三江。来的满是客,全凭嘴一张,若欠少了察颜观色的本领,那里能赚得养身的辛苦钱?”
西门庆打圆场道:“杨林兄弟见多了世上那些趋炎附势的小人,以是一时在朱富兄弟身上走了眼,却也是教了一个聪明——人间纵有无数主子甘当走兽的伥鬼,但总还是有一些堂堂正正的男人。固然他们出身不高,但他们才是正儿八经的——人!”
杨林也敬道:“小弟身在绿林,杀人放火,恰是本份,却不如朱富兄弟扬眉一怒,利刃出鞘来得更有勇气!小弟也敬兄弟一碗!”
朱富从速道:“杨林哥哥担的是甚么心?自家弟兄,有话请说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