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氏从速起家接过儿子,抱在怀里一边摇摆一边轻声细语地哄着,不过半晌哭声便渐轻了。这孩子也怪,平日与乳母在一起的时候多,却只与曾氏亲,夜哭只要亲娘能哄得住。
“何必多事,”姜景仁有些不悦,伸手拉她的胳膊,使力一带,将她拽倒在床上,靠近她的脸道,“*苦短,娘子。”
姜景仁服食寒食散,呼吸之间有股淡淡蒜味儿,隔得远时不感觉,此时面贴着面,再异化着他身上劣质脂粉的浓香,令曾氏几欲作呕,她胸中一阵郁气翻涌,鬼使神差地伸手将姜景仁一推,撇开脸道:“妾身本日身上不便利,夫君还是找别人服侍吧。”
“你们都闻声了?夫性命你们退下呢。”姜景仁见她并未着恼,放下心来,嬉皮笑容地将婢子们轰出去,微眯着眼睛往方才那梳头婢脸上一瞟,又意味深长地一笑,把她看得飞红了神采,从速低头退了出去。
“三娘子睡着了么?”曾氏哼唱了一会儿,停下来问道。
“戌正就睡下了,郎君来时都不晓得,不然必然嚷着要来找阿耶了,”邱氏笑道,“三娘子和郎君亲得很,不知怎的五郎见了阿耶就哭呢,上回郎君抱他,将他尿了一身,还受了委曲似地哭个不住。”
她一边看着婢子为镜中的本身经心描眉,一边自嘲,女子盛妆却一定是为了心悦之人。一个儿子还是少了些。
姜景仁这些年来见惯了她冷若冰霜,不免有点受宠若惊,回味起新婚时琴瑟和鸣的风景,不免有些意动,曾氏的姿容算不得甚美,床笫之间也有些拘束,但是在外大鱼大肉野食吃多了,偶尔也会记念家常小菜的温馨落胃,忍不住抓住她放在本身领口解绳结的双手。
曾氏打量着妆镜中的容颜,微微侧过甚,镜中便不见那骇人的胎记,只余一张娇媚的脸庞,可惜鸾镜红颜未换,新人却已成了旧人。
“你这尽管生不管养的崽子闯的祸!”姜老太太握着杖头往地砖上用力敲了两下,恨声道,“当初我就说不该让那小娼妇把孩子生下来,你们一个个不听,眼下生了,好了,一放手不管他死活,那孩子也不知宿世造了甚么业障,摊上你们这些个耶娘!”
“嗯,”曾氏不置可否地点点头,“我知他是个好性子。”
曾氏埋头嗅着八郎头顶心溢出的淡淡*,过了好久再昂首时眼眶已微红,她刚强又倔强隧道:“嬷嬷,我嫌他脏。”
“许是还小吧。”曾氏淡淡笑道,姜景仁上一回抱八郎,模糊是好几个月之前的事了。
便解嘲地哂笑一声,披衣下床,看了曾氏一眼道:“我走了,你早些安设。”趿了鞋吊儿郎一步三晃地走了出去。
姜景仁内心顾虑着温香软玉的鳗四娘,恨不能两肋生出双翼飞回归化里,不过还是屈就在了老太太黄金豹头杖的淫威下,老诚恳实留在松柏院用晚餐。
姜老太太刀子嘴豆腐干心,特地叮咛厨房加了姜大郎最爱吃的胡炮肉微风味羹,一顿饭下来,气也消了大半,又想着儿子这些年宦途不顺,与媳妇更加形同陌路,不看僧面看佛面,哪怕不喜曾氏,也是盼着儿孙们好的,破天荒地劝道:“可贵回家一趟,老诚恳实待上几天,也去瞅瞅你媳妇儿,别不知天晓日夜地出去厮混。”
***
不过姜大郎毫无所觉,他压根儿没看灯下嫡妻那经心形貌的眉眼,飘忽的目光从她脸上敏捷掠过,自顾自地往屋里走:“嗯,这些日子家里辛苦你了。”
邱嬷嬷持续劝道:“哪有人能样样齐备的,大郎他……”
“那妾身打盆水来,与夫君浣浣足吧。”曾氏下颌一紧,笑容凝固在脸上,像个精雕细琢的面具。
固然如此,曾氏还是换了件今春新裁的缠枝莲斑纹织锦深衣,罩上空青色的半臂,叫婢女与她重新打扮,这梳头婢是她出嫁时她阿娘特地拨给她的,手特别巧,会梳三十多种发式,还能随形取意,十指翻飞,半晌之间便绾出个堆云般的倾髻,最妙的是取了一绺发丝做了个贴鬓的小发环,将曾氏脸上的胎记掩去些许。
“二郎?”姜景仁一脸苍茫,“不是在西北么?”
“哦,”这么多年的决计冷视下,姜景仁几近忘了有这么个儿子,听老母乍然提起几近有种仿佛隔世的错觉,“他如何了?”
姜老太太看着儿子一脸世故的奉迎和对付,一刹时感到衰弱有力,故意再举起拐杖抽打儿子几下,倒是举不动了,只得一屁股坐在胡床上,挥挥手将他打发走了。
邱嬷嬷叹了口气,拍拍她的背,终是未再多说甚么。
三老太太刘氏冷眼旁观,内心冷静摇了点头,这姜大郎那里是至心知错,当初因了性子积糊,当断不竭留了娘胎里的姜悔一条性命,尽管生不管养,还自发尽够了为人父的任务。
曾氏把这番眉眼官司看了个一清二楚,连她梳头婢的主张都打,这屠夫还真当她是死的么?
“不必了,本日乏得很,”姜景仁宽了外套,解了下裳,一掀被子便往床上钻,一想怕曾氏嫌弃,特特地解释了一句,“白天已沐浴过了,也没几个时候。”
x嬷嬷抚了抚八郎的襁褓道:“看我们八郎生很多都雅,长大定是个玉树临风的小郎君。阿耶阿娘甚么时候给八郎生几个弟弟mm才好呢。”
姜景仁是凡事未几沉思的性子,但是曾氏的推拒之意过分较着,又是在他情浓时毫无前兆地发作,饶是贰心再大也猜出了几分,想问一句“当真”,旋即又感觉无趣得很,刨根题目又能如何?闹一场叫相互今后更难相见,倒不如囫囵畴昔了事。
姜景仁一回府,曾氏就得了信,知他可贵返来必是要在老太太院里用晚膳的,这回能待几日,又回不回正院倒是不得而知了,即便是来,多数也就是看一眼三娘子和八郎便走。
自从老娘和媳妇闹了嫌隙,姜大郎一贯里外不是人,可贵老太太替曾氏说句话,他哪有不允的,连连称诺。
“儿子知错了。”姜景仁麻溜地跪了下来,这是他与老母多年相处总结出的经历:下跪必然要快,稍有担搁就得捱揍。
“这隔着肚皮的如何能一样,娘子,您真想让我们八郎今后孤掌难鸣没个兄弟帮衬么?”邱嬷嬷忍不住把话挑了然。
“今儿晚了,明日你再去瞧瞧二娘子,年前落了水,病到开春才算消停了,你这做人阿耶的可体贴过她?”姜老太太不说不打紧,一说又气上了,“四郎前些日子疹子发得凶恶,你这崽子恐怕还不晓得这事吧?另有二郎......”
“我叫下人来服侍你打水盥栉吧。”曾氏内心嘲笑,脸上却不显,低头替他解衣带。
姜阿豚就是带着这么一点猜疑费解磨蹭到了快意院门口,被守门的下人热忱地迎了出来。
“是妾该当应分的,当不得夫君一声辛苦。”曾氏跟上前去替他解下氅衣,离得近了不免闻到他身上沾的浓烈脂粉气,一低头轻视地撇了撇嘴角,昂首时又是软款和顺的模样。
八郎抽泣了两声,在母亲怀中拱了拱,换了个温馨的姿式,眼皮渐渐耷拉下来,曾氏和顺似水地望着他渐渐阖上眼,垂怜地悄悄贴着他的脸颊,一边轻声哼着故乡的儿歌。
姜景仁目送那婢子拜别,目光在她腰臀处逗留了半晌,待她背影融入黑暗里,方才遗憾地回过甚,大剌剌地往床上一坐,开端脱鞋。
姜大郎一分开,邱嬷嬷就抱着八郎打东厢过来,对坐在榻上发怔的曾氏道:“八郎醒来便哭个不断,吃奶时消停一会儿,吃饱了哭得越建议劲了,乳母如何哄都不可,约莫是想阿娘了。”
“嬷嬷但是忘了?十三郎和九娘都已满周岁了。”曾氏半开打趣道。
姜景仁出了老太太的院子,一起渐渐踱着,越靠近快意院越磨蹭,鞋底仿佛和那段石板路害了相思病,不管如何都不肯意分离。
“郎君新衣裳湿了个透倒也不恼,还打趣说‘这小狗儿在阿耶身上做暗号呢,有了他的味道,下回便不认生了’,”邱嬷嬷一边说一边留意曾氏神采,未见她透暴露腻烦,便摸索着道,“郎君是个好性子。”
曾氏抬起脸,深深地看了邱嬷嬷一眼道:“嬷嬷,我嫌他脏。”
曾氏一惊,仓猝将手抽出来,自知失态,低头低声嗔道:“叫下人们看了像甚么话。”
“夫君返来啦。”曾氏嘴角噙着恰到好处的笑到屋外迎他,眼里倒是冷的。
“说的不是你阿弟!”姜老太太刚用了一碗热汤饼,出了一头汗,脸上的胡粉掉了还未及补,一抹一条道道,“是你儿子!”
***
曾氏是端庄贤淑的官家女子,不是动辄拿擀面杖抽他的河东狮,可他却没出处地有些怵,莫非这就是那帮子狐朋狗友所说的“近香情怯”?细心一咂摸却又不像那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