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天就想着往外跑,这皇城里还不敷你折腾么?”姜婕妤特长指戳他脑袋,“出去一趟劳师动众的,又是侍卫侍从,又是车马步障,烦都叫你烦死了。”
五皇子司徒锴着一身绯绫常衫,玄色下裳,因年幼还未戴冠,乌黑的头发随便挽了个髻,插了支犀角簪。他比姜家大娘和二娘大一岁,生得极像母亲,端倪仿佛会说话,又长又翘的睫毛一扇,就像在往民气里挠痒痒。
那宫人微微一笑回禀道:“五皇子昨夜饮了几杯酒,与兄长们打双陆,一向顽到夜漏尽时,现下怕是还未起家呢。”
“想您想瘦的,吃甚么都不管用。”五皇子蜜语甘言张口就来,把姜老太太直说得心花怒放,嘴合都合不拢。
司徒锴揉着惺忪的睡眼走过来,先规端方矩地向长辈行了礼,然后往姜老太太怀里一扑:“阿婆你总算来了,我每天数着日子盼您白叟家。”
钟荟宿世在宫中小住时,与凝闲殿几近没甚么来往,五皇子当时也小,很少往园子里去,这还是她第一回见到这个传说中都雅得没边没沿的小皇子——现在是她的表兄了。
曾氏的一变态态叫钟荟心生不安,遐想到昨夜三娘子裙上沾的露水和草茎,内心模恍惚糊有了个猜想。
姜婕妤望了望曾氏,她这嫂子见地是有几分的,不过老是恐怕旁人看不出她有见地,说出的话偶然只能徒增难堪。
方才的宫人也凑趣道:“五皇子昨日差点将这凝闲殿翻了个个儿,拽着奴婢查问了好一会儿。”
姜老太太晓得女儿想留的是二娘子,大娘子三娘子本就是添头,若依她的本心,是必然要带着孙女们分开这是非地的,但是看了看脸黄黄的女儿和活络得叫民气疼的外孙,终究没有出言反对。
三娘子愣怔着在树下站了半晌,疾走两步追上二姊,一咬牙轻声道:“你们......躲着点三皇子。”
曾氏也劝道:“令媛之子坐不垂堂,娘娘也是担忧您。”
姜婕妤因有孕在身不能熬夜,杨皇后谅解她,亥时不到就叫她归去安息。但是宫宴上用了些不落胃的吃食,又饮了一小杯冷酒,她归去就吐了一场,半夜又因心悸难眠,披衣起家在院子里走了一圈方才重新躺下,此时无精打采地歪在榻上,眼下两片浓厚的青影,神采也较常日暗淡了很多。
三娘子一惊,旋即皱眉道:“甚么也没见到,阿姊你瞎问甚么呢!”边说边望几步外的曾氏。
姜婕妤见她一本端庄地呷醋,感觉那气得鼓囊囊的小脸甚是风趣,忍不住在她脸颊上掐了一把,替她和大娘子一人剥了一颗,三娘子这才心对劲足地消停了。
“啧啧,”司徒锴委曲地对姜婕妤道,“阿娘,你听听这,大mm才回京几日呢,去过的处所都比我多了。”
“阿昆呢?这都甚么时候了,还不见别人影?”姜婕妤问另一名宫人。
姜老太太在家常常提起这个外孙,脸上都像刷了层蜜,笑意藏也藏不住地抱怨:“这孩子贼精贼精,端的是头发都空心。”
曾氏一愣,往年天子去行宫避暑,都是姜婕妤伴驾,这是得宠了么?看风景又不像,她有些拿不准了。不过一想起昨夜的遭受,三娘子是断断不能留下的,见婆母沉吟,她便先一步道:“难为娘娘不嫌弃,大娘和二娘我是放心的,只是三娘年幼又不懂事,留在这里恐怕只能给娘娘添费事。”
三娘子见姑姑又偏疼,樱桃小口一撅,揭露道:“姑姑,二姊她长虫牙,昨日还疼哭了呢。”
大娘子并不以为他只是客气,认当真真掰动手指一五一十将去过的处所数给他听:“去过金市、建中寺和瑶光寺,对了,还去了永桥和桥南的鱼鳖市,四夷馆一带新奇玩意儿可多了。”
“那样出门有甚么好玩?”五皇子不快地嘟囔,“换身衣裳,带两个侍卫,出去又没人认得我,阿兄他们都这么办的,哪有甚么费事,不就是阿娘您一句话的事情。”
钟荟本来也没希冀问出甚么,一见她这心虚的模样就晓得定有蹊跷了。
姜老太太一听她有了身子还喝冷酒,顿时就拉下了脸,可曾氏还不知姜婕妤有孕,当着儿媳的面不能提,只得指责道,“昨日还说胃肚里不舒畅,转头又饮冷酒,那么大小我了,也不晓得爱惜身子!”说完捞起她一只手照动手心重重拍了两下。
一样是极都雅的孩子,她免不了拿五皇子和卫琇比较,论眉眼倒是不分伯仲,不过比起那一脸夺目相的表兄,还是直眉愣眼呆头呆脑的卫十一郎更对她胃口。
世人又谈笑了一回,姜老太太估摸着时候差未几了,再不归去恐怕女儿又得留他们用午膳了,便起家道:“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该回了,大郎还在家里等着呢。”
“这真可怪不得我,”五皇子笑嘻嘻地往他阿娘那儿飞了个眼风,“三叔家的二堂兄死活拽我去,我拼了命抵当,可别人高马大,又比我结实,我能如何?”
“嫂子别与我见外,这些孩子一个个都讨人喜好得紧,我本身没有闺女,可奇怪他们了。”姜婕妤说着瞟了曾氏一眼,她的神采也不比本身好多少,从方才起就一向心不在焉,显是有甚么苦衷。
“阿嫂又说这见外的话,三娘那里不懂事了,我看好得很,”姜婕妤觉得她是嘴上客气,“也不必担忧拉下功课,我这里也有识文断字的女官,不说有甚么大才,教几个小娘子写写画画还是能胜任的,孩子们大了,在宫里学些仪礼端方,将来也只要好处。”
姜老太太不乐意了:“这也不准,那也不准,不能出去玩也罢了,连吃几颗果子都不准,你干脆把他重新到脚绑起来算了,阿昆来,阿婆剥给你吃。”
宫宴散时已是更深半夜,如果此时归去,到家怕得天亮了,姜家女眷便在凝闲殿过夜一夜,第二日凌晨去与姜婕妤告别。
姜老太太见外孙委曲,心又酸又胀,就要劝女儿,姜婕妤抢先道:“不可就是不可,你少仗着外祖母宠你,趁机在这儿作妖。”
送姜老太太等人出去的时候,她寻了个机遇将三娘子拉到殿旁一棵梧桐树下,开门见山地问道:“昨夜你见到甚么了?”
“你们主仆都防贼似地防我,若早说是给阿婆、舅母和mm们留的,我那里还会惦记!”五皇子嘴上这么说一点也无毛病他朝盘子伸手。
司徒锴当即亲热隧道:“大mm何时回洛京的?城里各处都逛过了么?”
姜老太太闻言用手量了量他的胳膊:“端的瘦了,这阵子又没端庄用饭吧?未几吃点如何结实得起来!”
“行了行了,阿婆都叫你的*汤给灌晕了,”姜婕妤将儿子一把拉过来,往几个小娘子那儿一搡,“这是你大mm,还没见过呢吧?”
曾氏听出言外之音,赶紧道:“你们这些孩子,要吃便本身剥,如何好光驾娘娘令媛之躯。”
五皇子晓得眼下此事没个筹议的余地,只待今后从长计议,因而将郁郁之色一扫,对着那盘荔枝道:“我就说呢,昨日阿耶赐的荔枝如何遍寻不到,本来是叫阿娘藏起来了,您好偏的心眼!”
“承蒙娘娘厚爱,是这些孩子的福分。”曾氏欠身道。
“可贵来一回,就不能多陪陪我么?”姜婕妤怏怏不乐隧道,“阿嫂,有件事我恰好与你打个筹议,我和阿昆在这宫里闷得慌,想叫几个侄女留下住段光阴,陪我说说话,阿昆也热烈些,免得这猴子三天两端闹着出宫,闹得我脑仁疼。”
“就您大惊小怪,”姜婕妤强打精力,从榻上坐起家,一边拉着她阿娘的胳膊请她入坐,一边笑道,“约莫是昨夜饮了少量酒,夜里心跳得有些快,无妨事的。”
“这猴子!”姜婕妤对儿子的心疼之情溢于言表,“昨日叫他等阿婆、舅母和mm们来了再去园子里顽,前脚承诺得好好的,后脚就跟着他三叔家的几个堂兄开溜了。”
宫人绞了湿帕子递过来,姜婕妤接过擦了擦手,那宫人笑着劝道:“这些粗活让奴婢做就好,色彩染在指甲缝里洗不去呢。”
“哪个小郎不爱顽不爱闹?不爱动的是傻子,”姜老太太赶快包庇外孙,“我们又不是外人,整这些虚文做甚么,你这当娘的也别拘着孩子......哎,这不是来了么!”
“多大小我了还和外祖母腻腻歪歪,不嫌丢人!”姜婕妤笑着责怪,“昨日说要等阿婆来,成果呢?人跑哪儿去了?”
“不肯说便罢了,”她叹了口气,见三娘子小脸有些惨白,忍不住多了句嘴,“归去好好安息,小孩子家家别想那么多,有甚么事也不是你的事。走吧,阿婆他们在等你呢。”说着先回身举步往前走了。
“叫你找着了另有剩的么?”姜婕妤一把夺过他手中一支挂着五六颗果实的细枝,“客岁吃得鼻子淌血忘了?”
姜老太太一见女儿这蕉萃的模样心肝都揪成了一团:“怎的神采差成如许!夜里睡不结壮么?”
姜婕妤呼着痛缩回击,笑着号召嫂子曾氏和几个小娘子坐,叮咛宫人道:“你去把陛下今早赏的那筐荔枝取来,正巧几个侄女儿在,一块儿尝尝鲜。”
“我们二娘等不得了。”姜婕妤忍不住笑起来,从盘子里拈了一颗荔枝,手指在中缝处一捏,剥出剔透晶莹的果肉,置于玉色叶形琉璃碟上递给她。
没想到曾氏听了这些话也不为所动,一味坚辞,三娘子见两个姊姊都能留在宫中,内心也很恋慕,可刚巴巴地往她阿娘那儿看了一眼,就叫她用眼神瞪了返来,三娘子这时才想起昨夜那诡异的经历,身上一阵冷意,想留下的心也淡了。
那宫人应了一声,不一时端了一大盘荔枝来,用巨大的海水纹金盘托着,底下垫了冰,荔枝嫣红的外壳上固结了层水汽,有几枚还带着碧绿的叶片,钟荟顿时有些把持不住,拿袖子掩着嘴咳嗽了两声,趁人不备咽了口口水,可还是叫故意人听到了极轻的“咕嘟”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