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车厢里传来九娘的声音:“成墨。”

“六哥特地说了, 能躲躲懒的就要学着躲懒, 只要心诚就好。诸天神佛和祖宗们都明白呢。如果累坏了,大礼的时候倒轻易失误。”九娘笑道。

此时的洛阳,苏瞻和赵昪亦是日夜繁忙,常彻夜不歇。孟存也已经好几夜未眠,他所操心的除了制科一事外,另有窝在后苑里的那根心头刺。

此次郊礼,赵栩早有旨意“务从省约,无至劳烦”,令有司仅保存了礼品和军赏,其他一概省略。就连太牢祭礼上用的牛左肩、臂、臑折九个、少牢所用的羊左肩七个、犆豕左肩五个都被减成了牛腥体肩三个、臂上臑两个。但这毕竟是他即位后第一次郊礼,还要奉先帝孝宗徽号册宝于太庙,是以服冕、车辂、仪物、音乐缘神事者皆不成废。

就在叛军先前退至河间府时,女真的八太子带领重骑两万,自黄龙府解缆,经东京往大定府欲策应完颜望部败军,在中京道遭受契丹和室韦部的重骑堵截,边应战边往南再想走南京道时,竟又碰到神出鬼没的章叔夜雄师,女真这支救兵被契丹和大赵联手打了个落花流水,最后逃回东京的仅三千余人,那里还顾得上苟延残喘的完颜望败军。契丹重骑于风雪中安营于东都城外,意欲光复东京,更剑指黄龙府。章叔夜挥师返回河间府,恰好碰到日夜兼程仓促而至的耶律奥野一行。

阿妧属意谁做正宾呢?他如果开口,太后该当也很乐意,只不过阿妧恐怕会更属意舅母一些。有司和赞者,总归是六娘和阿予。如果要插那枝白玉牡丹钗,阿予做有司更合适。可他又不太舍得把白玉牡丹钗交给舅母在三加时加钗。他是想着要亲手替她插钗的。另有一个多月的时候,最好是替阿妧重新做一套笄礼用的钗冠。

眨眼便到了贤能大科的日子。因其他各路还未开端变法,只要西京洛阳和东京汴梁开设了制科,竟引来了远近各地的一万三千余名流子、官员报名,把洛阳和东京的统统正店脚店的客房一抢而空,各大寺庙道观也挤满了前来参试的人。

九娘忍着笑和惜兰把中间柜子里的被褥铺了出来,看着赵梣迫不及待地钻了出来,又把本身的手炉当作汤婆子放到他脚边。转过身一看,赵梣几近是头一挨着枕头便睡着了,小小的缩成了一团,秀致的眉头还微微蹙着,仿佛对这几日的劳累有点不对劲。

所幸下了两日的雪,昨夜终究停了, 早有那军士和营建的人将沿途的雪扫得干清干净,铺撒黄土, 设置了步障。赵梣车驾跟在天子的玉辂以后,到了第三日,小人儿已经完整没了猎奇和力量,又因三日斋戒, 他饿困交集,强撑着在车内坐得端方,却撑不住眼皮直往下耷拉。待听到外头传来的“吾皇万岁万岁千万岁”的高呼, 赵梣一个激灵, 抬开端来。

成墨登上玉辂,侍立一旁,轻声将九娘的话回禀了,他垂首敛目也能感遭到天子的欢畅劲。那北珠串成的二十四旒收回了珠玉相碰的声音,目光所及处,天子的靴子也稍稍挪动了一点。

成墨模糊感觉天子欢畅过后仿佛苦衷重重起来了。

赵梣眼睛一亮:“能够吗?”他自从受向太后教诲,这等见缝插针的偷懒想也不敢想。

九娘当真地点头, 替他把祭服也解开了挂到一旁的衣架上, 表示惜兰拉开马车后厢的移门。

成墨扬了扬眉,夹了夹马腹,往前面玉辂去了,内心想着还是方医官说的对:官家哪怕只是撅一下屁股,贤人也晓得他要放甚么屁。话糙理不糙。

车窗别传来两声轻咳,成墨的声音带着笑意响了起来:“官家替贤人备的这批衣裳,两个月前就到了裁造院,别的几件大裘已经好了,可惜是茶斑纹和芙蓉叶内织梅斑纹的,这件两个时候前才从文绣院里完工,是小人连夜去取来的。”

陈元初的战报每日不经枢密院直送宫中赵栩手上。梁氏和李穆桃相争狠恶,固然入了冬,战事仍然未停。陈元初亲身带领三千轻骑,打扮成卓啰和南军司卫慕家的家将,时不时给梁氏的后军烧上一把火或是劫走几十车粮,均衡着梁李之间的权势。秦凤军军中变法已顺利推行,裁军后只余九万精兵,正养精蓄锐筹办过年,待来年春季坐收渔翁之利。

赵梣连连点头:“我心可诚了,赤子之心。”

高丽残兵被陈家军追击数月,比女真军更加惨痛,终究劫盗了很多渔船逃回黄海,却又碰到暴风雨。此次入侵大赵的战事,高丽终究一败涂地。隔海相望的安然王朝见有机可乘,堀河天皇放下了亲生父亲白河法皇的十多年恩仇胶葛,由摄政藤原师实带领海军北上朝鲜海峡,占据了高丽南部近二十个州县离岛。

过了冬至,两府便宣布了京畿路官制变法细则,跟着苏昉协理国子监,和礼部一同定下制科试题,呈送赵栩决计。

因为北地已入寒冬,西夏和契丹、女真各地战事都即将进入胶着状况。因已接到契丹乞降的上表,章叔夜奉密旨,在两国邦交不决之前亲身带领五万雄师,以“护送”为名,将残剩不敷万人的契丹军士逐回瀛洲和莫州一带,跟着便依托河间府,在莫州城外陈兵,摆出了欲光复燕云十六州的步地。

“下个月二十四,若六哥得空,还请赐字于我。”声音平和又和顺。

第三百五十九章

一口气说完,成墨有点严峻,听起来会不会有点是替他本身邀功的意义。

刚安设好赵梣,前头车窗被人悄悄敲了几下。

惜兰推开车窗,一股寒气劈面而来,外头灯火下映着一张汗津津的清秀脸庞,倒是应当侍立在玉辂上的成墨。

“可巧这两日落雪,娘子两件大披风都受了潮。”惜兰笑道:“昨夜熏了一个时候,摸起来还是没干透,陛下真是故意了。”

九娘跪坐在旁,见他实在不幸, 便伸手替他摘了远游冠:“到南郊还得走一段路,十五郎不如去后厢再睡一会。”

是日, 天子驾宿太庙,奉孝宗徽号册宝于太庙。翌日半夜,车驾俱已筹办安妥, 岐王带领宗室奉神主出室。赵栩斋于室, 施礼结束后驾乘玉辂自太庙出南薰门行郊礼。

耶律元熹衡量局势,立即命令赵国境内的契丹军士一概退回燕云,如有抗旨者杀无赦,更派出越国长公主耶律奥野,带领三百余人的使团入汴京称贺献礼。张子厚收到上表,拖拖沓拉,于冬至后才派鸿胪寺少卿带着一个百人使团慢悠悠往上京出使,约莫要来年寒食节才气走到上京。

成墨从速应了,内心却迷惑得很。他实在不敷聪明,猜不透官家和贤人之间都在打甚么哑谜。官家送画,贤人回赠一把梳子,倒让官家欢畅了大半夜。因这把梳子,官家又送了这牡丹纹的大裘,可收下大裘的贤人并没回赠香囊之类的物事,却说要请陛下赐字?有了画还要字,贤人公然是才女啊。

***

腊月二十四,阿妧生辰,看来孟家要在那天替她行笄礼。她请本身给她取表字。赵栩只感觉背上排泄了一层薄汗,平生所学,千万个字词在脑海里炸了开来,却一时想不到合适的。

赵栩手中的玉圭也微微动了一动,他上半身更加挺直了一些,看向远处的天涯,天微微亮了起来。

繁复的礼节结束后,御驾回转青城,在端诚殿接管百官称贺。待门下侍郎奏请回宫,大队人马簇拥着御驾回宣德门。入了宣德门,赵栩降辂去幄次换了常服,再乘舆往宣德门接管群臣和各国使臣的称贺。这冬至三日大礼才算结束。

九娘翻开来一看,倒是一件不甚夺目标蜀锦玄色大氅,拿在手里,才见到琉璃灯下牡丹花心织莲花图的暗纹模糊光彩流转,捏一捏,疏松金饰和缓,明显里头缝的是狐裘。

除却官制变法和制科两件大事,令赵栩日夜连轴转的另有各地战事。天寒地冻,飞奴早已没法及时传信。急脚递军士每日自都城往各路飞奔而去的近百人,各路雄师的军情急报也如雪花般发还枢密院。

“小人在。”成墨抖擞精力,在顿时微微躬了躬身子,几近要靠在了车窗上头。

车厢里九娘苗条手指悄悄抚过牡丹花心的银丝莲纹,唇角弯弯。她送玉梳,故意借着《采莲曲》提示赵栩那枝白玉牡丹钗,他懂了,特地送来这件牡丹纹的大裘。这两日她和他固然近在天涯,却无说话的机遇,只能远远看到对方一眼,可又有甚么要紧。她就在他身边,他总在她心间。

成墨塞出去一大包鼓囊囊的物事:“这是官家给贤人筹办的。”怕冻着她们,从速将窗推了归去。他憋了一肚子的话要替天子邀功,还没找着机遇开口,只好取出帕子拭了拭额头的汗,竖起了耳朵听车厢里的动静,盼着里头那位能体味到天子的苦心,也不枉他在皇城和太庙间连夜来回驰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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