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当年,厚着脸皮,多给蘅姐姐写几封信,就算冒着家中的惩罚,也要上京看一看蘅姐姐,他和蘅姐姐是不是就不会渐行渐远,渐疏离?

但是,好景不常。

玄月初四,宴客作夜,宫里送来了表旌,谓立牌坊以显扬之,彰其节烈,忠贞,显有德,旌德树善,有国通例。

江家来得是虞老夫人的七堂弟与侄儿,江老爷子不到五十,可鬓角白发霜白,尽显了老态,是被儿子扶着进了孝堂。

公然不愧是天生贵命!

若当时,江府能顾念些情分,对放逐之地的江二爷一家照拂一二,朝廷也不会究查。

但因为虞老夫人的父兄皆已亡故,朝廷不免恩情其家人。

玄月初六,从族里出殡。

到底是他做得太少。

虞老夫人闺名蘅芜。

虞氏族完整兴复。

毕竟走到了本日。

蘅姐姐顾忌得太多。

儿子红着眼眶劝他:“爹,您和老姑差了十岁,我们家出事那会,您才半大一点……”

虞老夫人和娘家没了来往。

江家高低办理一二,江二爷一家必定是能返来,乃至另有能够官复原职,普通而言,因放逐开罪,又官复原职的人,朝廷都会重用。

虞幼窈畴前也听祖母提过娘家的事,旁的没多说,这个“七弟”却没少提过,每一次提及,语气当中多少透了一些遗憾。

江老爷子一听这话就晓得,这是他高傲又要强的蘅姐姐说得话,不由泪洒当场,怔怔地看着蘅姐姐的灵位,久久不能言。

江老爷子在蘅姐姐孝堂前哭得一脸鼻涕,一脸泪,这场面实在令人唏嘘。

只是,这世上没有如果。

虞氏族阖府谢恩,合座来宾跪德。

江老爷子在虞府呆了四天,直到二七天过了,这才解缆回了金陵。

守了寡的女人,如有娘家帮衬着,日子也不会太难,但江家并不顾念外嫁的姑子,乃至于虞老夫人这一辈子过得非常酸楚。

回府以后,虞幼窈就开端安排离府的一应事件。

一时候,顺恩伯府风头无两。

他爹也是幼年气盛,写了几封信,没获得复书,也堵了一口气。

恍忽地看着姐姐的灵位,他不由得老泪纵横:“蘅姐姐在家里时,同我干系最靠近,我当时候年事小,蘅姐姐常常带我一起玩儿……”

如此,也算全了与蘅姐姐一番姐妹交谊。

都几十年没有来往的江府,奉上门来给她当背景。

“多谢表舅公,”虞幼窈对江老爷子,也非常恭敬:“祖母也经常提及表舅公,内心对表舅公非常顾虑,常常说,虽不能重续姐弟之情分,也盼着各自安好,心中常记念。”

是一种香草的名字,耐寒,耐瘠薄,耐干旱,生命力非常固执。

虞老夫人嫁进虞府不久,父亲因同僚的一首禁诗,受了连累,举家判了放逐,一家人没熬过放逐之地的苦寒。

江老爷子看向了虞幼窈,驯良隧道:“你是蘅姐姐最心疼的长孙女幼窈吧,”他打量了虞幼窈,点点头:“好孩子,你祖母归天了,此后如有甚么难处,就往金陵江府去一封信,凡是能帮得上的,我们家定不会推让的。”

老姑是个要强又倔强的人,经历了家属无情、丧母、丧父、丧兄、丧夫以后,一颗心跟冷水似的。

一晃眼,祖母已经归天了一个月。

便是厥后联络上了,隔阂了多年,也不复畴前了。

等江二爷在放逐之地熬个两三年,为当朝皇上编一本歌功讼德的书,上疏朝廷,顺恩伯是老牌勋贵,就算被夺了爵,在朝中人脉仍在。

丧事办三七天。

本就冷淡了的情分,经此这一遭,就完整造没了。

祖母下葬以后,虞幼窈在族里呆了五天,直到祖母的四七天过了第二天,这才和殷怀玺一起返回府里。

玄月初五,扶灵回族。

祖母是八月十三日晚,亥时归天。

虞老夫人三样全占。

亲人之间最忌隔阂,一旦隔阂产生了,即便强行来往,将来也是伤人伤己,一地鸡毛,倒不如各自安好,都记得相互最好的时候。

顺恩伯府被夺了爵,其他人等,并没有遭到连累。

任谁也晓得,江二爷是两榜进士,又是翰林“储相”,是受了连累才开罪。

江府事毕,很快就进了玄月。

自至以后,虞氏族里除了忠烈公,又多了一座旌德碑坊,是光荣,光德,更是警示。

这是要代替虞老夫人,照拂虞幼窈。

岳嬷嬷过来寻她,提了庄上番薯的事:“扦插起垄种的,比根块莳植,产量要多两三倍不足,一棵株藤上最多能结六七个,起码也有三四个,最大得有甜瓜那么大,并且口感要更好一些,汁多甜脆。”

老姑记恨着娘家对她一家的无情无义,不肯再与娘家来往。

虞幼窈很冲动:“六七月份扦插的一批,产量如何?”

本来,蘅姐姐向来没有怪过他。

祖母不是不肯愿谅“七弟”,只是娘家人伤她太过,在她最艰巨,最悲苦,最绝望的时候冷眼旁观,这是她内心的一根刺。

江蘅芜也如父母所等候的那样,长成了一个固执的人,便是尝尽了人间酸楚痛苦,仍然傲立霜寒。

虞老夫人的父兄也在此中。

女人这一辈子,最悲苦的莫过于,暮年丧母、少年丧父,丧兄、丁壮丧夫。

宗长一脸奇特地看了虞幼窈一眼,本朝天子即位以后,大赦天下,赦免了一些因受连累才开罪的罪官,这都是常例。

五叔公过来劝他:“人死恩仇两消,老夫人在天之灵,必然能了解你的,长辈们都看着,快别哭了……”

临走前,他将儿子留在京里,让儿子为虞老夫人披麻带孝,将虞老夫人送葬完了,再返回金陵。

好劝歹说,折腾了老大半天,总算是把江老爷子劝住了。

他们相互牵挂,可谁也不肯多走一步。

到底是有秘闻的老牌世家,金陵江府摆脱了“犯官”的名头,这些年来,隐有起复之势,而江府这一代的掌家人,恰是江七老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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