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真是一幅妙极的美人喝茶图。若非先前无痕应下了带我出府逛逛，我还真不忍心煞风景。
帝都。建安宫。巧的是，帝都同百里以外的康贤城普通，也是雷电交叉，暴雨滂湃。
……为甚么在康贤？
舞榭歌台，醉生梦死。这些永罗的珍宝啊……若都式微泯没了，只剩下残垣断壁的时候，将会是甚么情状？
刑天帝在建安宫的复道负手而立，傲视着雨中的群宫，身后站着两排宫人，却静得连呼吸声也没有，刑天帝俄然想起本身还是少帝之时，那清冷高华的女子曾冷不丁地打趣他，说他的宫人侍卫总让人误觉得本身俄然失聪。
我趴在窗台上，伸脱手去接雨水，顺着屋檐滴下的水珠打湿了我的手臂，手掌一段是干的。这么说，雨停了？
“不过，她生前并非帝师，北关失地能光复那么多，红莲功不成没。约莫也是是以与刑天帝私交甚笃……她离世后，刑天帝罢朝一日，然后以帝师礼遇下葬，在康贤城建了平真塔。因为北关失地的原因，贵族门阀倒是反对的少，只是没有人晓得，为甚么平真塔恰好选在康贤城。”
我又深深地看了一眼平真塔。
我闻言，将头转向他。
一个嘴角总有玩味笑意，似这天下都不过游戏一场，另一个眸藏冰雪，喜怒无常，仿佛千万次巧笑嫣然都换不来一眼流连。
无痕在顷刻间竟有狡计被戳穿的宽裕，转眼又规复过来，眼里尽是算计，道：“那便可惜了……传闻明天，姑墨赤雨女人已经到康贤了，宿在居弥楼呢……”
有野心的女人，想来那栖月宫里比比皆是，只是那样的超然风华……恐怕此生再也见不到了……可惜！
青然啜了一口茶，淡淡地反问：“你是在聘请青然，还是青然的荷包？”
“竟又错过了她的忌辰么……”他低声喃喃，忽的，又兀自笑出声来，“也罢，这人间又有谁配得上为她祭酒！”
青然约莫是嫌无痕啰嗦，冷冷地止住他的滚滚不断：“就你熟谙她。”
我打了个暗斗。红莲，霍尔城破之日你健忘了吗？统统的哭喊哀嚎都抵不过一个死城的沉默。那种萧瑟冷冷的，乃至能啮噬民气最坚毅的堡垒，而铺天盖地的悲哀和无助，将人生生推入绝地。
远远的传来车马缓弛声，异化着美人无忌的娇笑，莺莺燕燕好不热烈。不知不觉中身边竟挤满了围观的布衣，我跟着世人翘首望，那是两辆朱轮华盖的马车，盖弓帽一端坠着小巧精美的金铃，再看那当卢，马辔，辕饰，轴饰无不代价令媛。
居弥楼……紫霄殿的权势已经到了洛州府了么？
我从窗台上跳下来，冲畴昔挽着无痕的手，雀跃道：“师父我太崇拜你了！”
青然冷傲的脸上覆盖着“气急废弛”的阴云，无痕明显是向着我的，开口劝他：“这丫头几年没出过山庄，在陆家又被憋坏了，我带她出府逛逛，你去不去？”
“你猜，这位‘帝师’是谁？”无痕对劲地笑问，见我不答，接着说，“就是红莲。”
十年了，终究不困于幽冥，不寄人篱下，不深居山中，不车马驰驱。终究能细心看看阔别十年的永罗，变成了甚么模样。不过我信赖，若不是永罗近五百年堆积的腐朽与危患，羽刑天他会是一个很好的王。
若论豪侈气度，自是比不过帝都，但这里毕竟不是天家脚下，没了京畿重地的寂静来震慑，便又生出别样的热烈繁华。
“是。”简练。毫不疲塌。
如许冷的笑话，普天之下也只要她想得出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掺杂着浮尘的日光有一种奇特的味道，左手攀上了脸颊的潮红，一眼便瞥见极远处的玄色尖塔，约莫是城内最高的修建，鬼怪似的沉默耸峙。
玉杯落桌，冰雪似的眸子透着愤激，另有……羞赧？
故交么？又一个能令青然暴怒的人呢……风趣！
呃？我甚么时候做过帝师？
“……活力也不可，耐烦解释也不可，真难服侍。”无痕满脸委曲地嘟囔。
这时候的无痕，很多时候的无痕，都让人不敢信赖他是顶着修罗名号的人。
“兴全，明天是初八？”沉寂被这威仪的声音突破。
“那边是平真塔。”无痕虚扶住我的后颈，引我走向东边的街道，“是刑天帝为了记念已故‘帝师’修建的。”
“请。”
这厮羞愤欲走了？但是出乎我料想的是，青然只是闪身到门口，然背面也不回隧道：“还不走？”
又是一阵琮珑，是青然腰间组佩因起家而收回的协律。
“咳……两位美人……”青然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我抬起下颌也瞪了归去，持续说，“雨都停了一盏茶的时候了，再不去，第二场雨又要来啦。”
十年不见，永罗变得更加荒糜。
康贤城是南边的富庶之地，各大商贾云集于此，缇族的亲部也大多遍及在以康贤城为中间的洛州府，加上冠阳侯退居康贤，这里可谓是永罗南部的一颗明珠。
贩子的人潮里有高鼻广目标罗刹族女子，尖耳的德若国行商，另有居无定所的犹古族，三教九流鱼龙稠浊。虽说这些人我曾打过无数次的交道，但身为出身乡野、隐居数年、并且被憋坏了的红莲，再如何沉稳慎重，也应当少不了对新奇事物的猎奇欣喜。正如无痕常常笑叹的，她还是个孩子。因而我只好带着切磋的目光，一遍遍的打量劈面而来的外族人，货郎，货郎的担子，酒坊，卖酒的老板娘，佳音馆，金器行，珠宝行，茶水铺，米行，面馆，馄饨摊……
我欣喜地转头看无痕，无痕恰好整以暇地盘弄炉里的熏香，劈面的青然却在煎茶。几缕墨发被冷山玉簪束起，安宁神情难掩属于贵族的雍容，浇淋茶杯，洗茶，再去二道茶水，第三道的茶汤才被青然温吞吞地倒进自带的三个融水玉杯里，再用足以令天下女子都羡慕愤恨的纤纤素手——不知为何，每回我至心诚意说出这个描述时，青然都会暴怒——缓缓将融水玉杯端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