蟹黄蟹肉有很多种吃法,烧白菜、烧鱼唇、烧鱼翅,都能够。蟹黄烧卖则特别适口,唯必须真有蟹黄蟹肉放在馅内才好,不是一两小块蟹黄摆在内里做模样的。蟹肉能够腌后保藏起来,是为“蟹胥”,俗名为“蟹酱”。这是我们古已有之的甘旨。《周礼・天官・庖人》注:“青州之蟹胥”。青州在山东,我在山东住过,却未曾吃过青州蟹胥,但是我有一名家在芜湖的同窗,他从故乡带了一小坛蟹酱给我。翻开坛子,黄澄澄的蟹油一层,香气扑鼻。一碗阳春面,加进一两匙蟹酱,岂止是“净水变鸡汤”?

陆放翁诗:“磊落金盘荐糖蟹。”我不晓得螃蟹能够加糖。但是前人记录确有其事。《清异录》:“炀帝幸江州,吴中贡糖蟹。”《梦溪笔谈》:“大业中,吴郡贡蜜蟹二千头。……又何胤嗜糖蟹。大略南人嗜咸,北人嗜甘,鱼蟹加糖蜜,盖便于北俗也。”现在北人没有这类民风,起码我没有吃过甜螃蟹,我只吃过南人的醉蟹,真咸!螃蟹蘸姜醋,是标准的吃法,常有人在醋里加糖,变成酸甜的味道,怪!

如果用高汤煮丸子,而不消油煎,煮得白白嫩嫩的,加上一些黄瓜片或是小白菜心,也很适口,是为“氽丸子”。如果赶上毛豆刚上市,把毛豆剁碎羼在肉里,也很新奇,是为“毛豆丸子”。

为了偶尔变更模样,炸丸子做好以后,还能够用葱花酱油芡粉在锅里勾一些卤,加上一些木耳,然后把炸好的丸子放出来滚一下就起锅,是为熘丸子。

七尖八团,七月里吃尖脐(雄),八月里吃团脐(雌),那是蟹正肥的季候。记得小时候在北平,每逢到了这个季候,家里总要大吃几顿,每人两只,一尖一团。按例告诉长发送五斤花雕百口共饮。有蟹无酒,那是大杀风景的事。《晋书・毕卓传》:“右手持酒杯,左手持蟹螯,拍浮酒船中,便足了平生矣!”我们固然没有那样狂,也很感觉乐陶陶了。母亲对我们说,她小时候在杭州家里吃螃蟹,要慢条斯理,细吹细打,一点蟹肉都不能糟蹋。食毕要把破裂的蟹壳放在截子上称一下,看谁的一份儿分量轻,表示吃得最洁净,有奖。我心粗气浮,没有耐烦,蟹的小腿部分老是弃而不食,肚子部分囫囵略咬罢了。每次食毕,母亲教我们到后院采择艾尖一大把,搓碎了洗手,去腥气。

我想人没有不爱吃炸丸子的,特别是小孩。我小时候,底子不懂甚么五臭八珍,只晓得小炸丸子最为适口。肉剁得松松细细的,炸得外焦里嫩,入口即酥,不需大嚼,既不吐核,又不摘刺,蘸花椒盐吃,一口一个,实在是无上甘旨。可惜一盘丸子只要二十来个,桌上人多,分下来差未几每人两三个,刚把馋虫诱上喉头,就难觉得继了。我们住家的胡同口有一个同和馆,近在天涯。偶然家里来客留饭,就在同和馆叫几个菜作为弥补,此中必有炸丸子,亦以是餍我们几个孩子所望。有一天,我们两三个孩子偎在母切身边闲话,我的小弟弟不知如何地心血来潮,没头没脑地冒出如许的一句话:“妈,小炸丸子要多少钱一碟?”我们听了哄然大笑。母亲却感觉一阵心伤,当即派仆人到同和馆买来一碟小炸丸子。我们两三个孩子伸手抓食,每人分到十个摆布,心对劲足。事隔七十多年,不能健忘那一回吃小炸丸子的滋味。

北平酱肘子铺(即便宜坊)卖一种炸丸子,扁扁的,表面疙瘩噜苏,内里满是一些筋头麻脑的剔骨肉,代价便宜,但是风味特别,当作火锅的锅料用最为合适。我小时候上学,如果手头充裕,买个炸丸子夹在烧饼里,舒畅极了,现在回想起来还回味无穷。

最后还不能不提到“乌丸子”。一半炸猪肉丸子,一半炸鸡胸肉丸子,盛在一个盘子里,半黑半白,非常新奇。要有一小碗卤汁,蘸卤汁吃才有风味。为甚么叫乌丸子,我不晓得,大抵是甚么一名姓乌的大老爷所发明,故以此名之。畴前有那样的民风,人以菜名,菜以人名,如“潘鱼江豆腐”之类皆是。

在餐馆里吃“炒蟹肉”,南人称“炒蟹粉”,有肉有黄,免得本身剥壳,吃起来痛快,味道就差多了。西餐馆把蟹肉剥出来,填在蟹匡里(蟹匡即蟹壳)烤,那种吃法新奇,也索然寡味。食蟹而不失原味的独一体例是放在笼屉里整只地蒸。在北平吃螃蟹的独一好去处是前门外肉市正阳楼。他家的蟹特大而肥。从天津运到北平的多量蟹,到车站开包,正阳楼先动手遴选此中最肥大者,比浅显摆在市场或担贩手中者能够大一倍不足。我不晓得他是如何获得这一特权的。蟹到店中蓄在大缸里,浇鸡蛋白催肥,一两天后才应客。我曾翻开缸盖看过,满缸的蛋白泡沫。门客每人一份小木槌小木垫,黄杨木制,旋床子定制的,小巧合用,敲敲打打,可免牙咬手剥之劳。我们因为是老主顾,伴计送了我们好几副如许的东西。这个伴计另有一个绝招,能吃活蟹,请他演出他也不辞。他取来一只活蟹,两指掐住蟹匡,任它双螯乱舞,悄悄把脐掰开,咔嚓一声把蟹壳揭开,然后扯碎入口大嚼,看得人无不心惊。据他说味极美,想来也和吃炝活虾差未几。在正阳楼吃蟹,每客一尖一团足矣,然后补上一碟烤羊肉夹烧饼而食之,酒足饭饱。别忘了要一碗氽大甲。这碗汤妙趣无穷,高汤一碗煮沸,投下剥好了的蟹螫七八块,当即起锅注在碗内,洒上芫荽未、胡椒粉和切碎了的回锅老油条。除了这一味氽大甲,没有任何别的羹汤能够压得住这一餐饭的阵脚。以蒸蟹始,以大甲汤终,前后照顾,如同一篇起承转合的文章。

炸丸子上面加一个“小”字,不是没有启事的。丸子大了,炸起来就不轻易炸透。如果炸透,内里一层又怕炸过火,以是要小。有些馆子称之为“樱桃丸子”,也不过是描述其小。实在这是夸大,究竟上总比樱桃大些。要炸得外焦里嫩有一个诀窍。先用温油炸到八分熟,捞起丸子,使稍冷却,在将近食用的时候投入沸油中再炸一遍。如许便可使内里焦而内里不至变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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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北馆子的“蓑衣丸子”也很特别。是用丸子裹上糯米,上屉蒸。蒸出来一个个地粘着挺然翘然的米粒,仿佛是披了一件蓑衣,故名。这道菜要做得好,并不难,糯米先泡软再蒸,就不会生硬。我不晓得为甚么湖北人特喜糯米,豆皮要包糯米,烧卖也要包糯米,丸子也要裹上糯米。我私家觉得除了粽子,汤团和八宝饭以外,糯米派不上甚么用处。

海蟹固然味较差,但是个子粗大,肉多。畴前我乘船路过烟台威海卫,停靠以后,舢板云集,大半是发卖螃蟹和大虾的。都是煮熟了的,代价便宜,买来便能够吃。固然微有腥气,聊胜于无。平生吃海蟹最对劲的一次,是在美国华盛顿州的安哲利斯港的船埠四周。买得两只巨蟹,巨大无朋,从冰柜里取出,却非常新奇,也是煮熟了的。一家人乘等待轮渡之便,在车上分而食之,味甚鲜美,和河蟹比拟各有千秋。这一次的享用至今难忘。

蟹是甘旨,大家爱好,无间南北,不分雅俗。当然我说的是河蟹,不是海蟹。在台湾有人特地飞到香港去吃大闸蟹。好多年前我的一名朋友从香港带回了一篓螃蟹,分飨了我两只,得膏馋吻。蟹不必然要大闸的,秋高气爽的时节,大陆上任何湖沼溪流,岸边稻米高粱一熟,率多盛产螃蟹。在北平,在上海,小贩担着螃蟹满街吆唤。

本次防盗章充满了对你们森森的爱意,顾安式浅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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