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本欲绕开,闻言脚步顿了一下:“你吃斋念佛并非真正改过,而是心有所求。”
大哥回身正视她,目光澄彻,语气安静:“阿素,令你丑恶的不是脸上的伤疤,而是心中的恶。佛陀虽慈悲,却从不会将丑恶说成夸姣,将肮脏名为纯洁。美便是美,丑便是丑。心中恶念不除,你永久也没法具有夸姣。”
我痛斥:“你别胡说!”
阿素呆住了。大哥对我看一眼,我点了点头,与他一起转成分开。刚走出几步,听得身后凄厉的喊声:“我不断念,我毫不断念!”
那声音凄厉若鬼,让民气颤。我转头瞥了一眼。夜幕正一点点来临,半明半暗的天光下,阿素的长发被风吹得混乱飞舞,一脸狰狞的神采,状若鬼怪。
那一刻,我的心猛跳了一下,不安的感受满盈周身。
“谅解以后呢?”大哥退后一步,目光却始终不肯看向她,“你便不再胶葛我,不再固执不属于你的人和物了么?你所做的恶业便能消解了么?佛陀会因你的供奉和法事而与你做买卖么?”
我与小舅合股的丝绸行开了张,我身为仆人,在鞭炮声中端着笑容迎来送往。丝绸行运营得很好,很快就占有了龟兹的高端市场。一家家分店开出,过不了多久就能铺遍全部西域。我成了标准的贩子,脸上带笑内心却时候揣着算盘,当年虎帐里那脾气火爆的毛头小子现在离我越来越远了。
这么多年了,这是大哥第一次开口与阿素说话。她一喜,仓猝倾身上前:“我当然心有所求,我是求你谅解啊。”
他以手遮额头,望向如血的残阳。阳光射在颗颗玛瑙珠子上,披收回温和的光芒。我也不语,跟他一起看向被霞光铺满的天涯。
肩舆抬到门口,鞭炮声响起,我上前驱逐。是我向晓萱提出,婚礼以汉人的典礼停止,三书六礼一应俱全。晓萱身披绣金线的大红嫁衣,头戴金簪,以扇遮面,缓缓向我走来。看着扇子后那双灵动的眸子,我有些恍忽,但愿那扇子不要放下。那样,我便能带着心底埋没的希翼,笑着完成这场婚礼了……
身后传来纤细的脚步声,我转头,一个女人正谨慎地靠近我们。虽蒙着脸,从那身形和装束上我已认出,恰是阿素。大哥一见到她,便想避开。阿素却已窜上来,拦住了他的来路。
身后传来悄悄的脚步声,不必转头也晓得是谁。
她愣住了,半晌后又颤着声问:“表哥,你是不是因为我脸上的伤疤,不肯再看我?”
大哥摇了点头,语气仍然安静若水:“你心中的镜子蒙了厚厚的污垢,怎能够照出这人间的夸姣?”
阿素闻言肝火勃发,脸上又现出狰狞:“你们统统人都嫌弃我,都讨厌我!”
听她提及艾晴就肝火中烧。艾晴还没死呢,这暴虐的女人竟如许谩骂她。我呸了一口:“你假惺惺的又骗得了谁?”
她怯生生地做小伏低,声音细弱:“表哥,我每天都在忏悔。这些年我每天吃斋念佛,隔三差五去雀离大寺做法事,祈求艾晴早升天国――”
“我明日去疏勒,国王已多次聘请我去讲经。”他寂静好久,方才幽幽出声。
我转头看向他:“是为了避开阿素吧?”
不管我身在西域的哪个国度,每年的那一天我都会赶回龟兹。
这些年阿素一向胶葛着他,口口声声求他谅解。他却只将她当作氛围,眼里看不见她,耳入耳不到她。若我是阿素,被一小我完整疏忽成如许,早就死了心。阿素却仍在对峙,仿佛她的人生里只剩下这一小我,这一件事。
站在焦黑的废墟前,我抚摩着脖子上挂的狮子佩玉,思路万千。一旁盲眼乞丐的草屋本来就破,现在无人居住,更是残败不堪,怕是过不了两三年便会倾圮。草屋后有四座不起眼的小土堆,那边本来躺着他的三名弟兄,我将他也葬在此处。每年此时也是他的忌辰,我都会去他坟前上柱香。
她脸上闪过一丝烦恼,却不睬睬我的怒骂,只顾盯着大哥苦苦要求:“表哥,信佛之人皆是慈悲为怀,你始终不肯谅解我,不也是一种执念么?”
他不语,只是怔怔盯着废墟上烧焦的柱子。朔风愈烈,鼓起他的僧袍,拍出纤细的沙沙声。他整小我似与落日融在了一起,身影垂垂恍惚。
我鼓掌,对着阿素嫌恶地冷哼一声:“没错!阿素,你是我见过的最丑恶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