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烧了一个多时候,终成一堆灰烬。待到火光全然燃烧,我与几名大弟子流着泪到灰烬里清算碎骨。竺道生俄然喊道:“你们看!”

高高的木台子搭建在草堂寺前,身穿昌大僧衣的师尊阖眼悄悄平躺在木架上。陛下眼睛红肿,由太子搀扶着,执火把上前扑灭了干草。三千和尚盘腿念佛,异化着压抑的抽泣声。火光熊熊冲起,噼噼啪啪的火苗声仿如最后一曲冲天的生命之歌。腾跃的火光中,师尊平和的面庞很快淹没不见。

这一天是姚秦弘始十一年八月二旬日,国师鸠摩罗什卒于长安。

世人终究忍不住,放声大哭。一时候,哭声充满着不大的卧房。我看着师尊慈悲的脸,肉痛难忍。对我而言,师尊便是父亲,是我活着间最亲的亲人。

话音刚落,统统人皆赞叹。师尊为了译经呕心沥血,字斟句酌,现在竟发下如此大的誓愿,真令人钦慕佩服。有人抽泣起来,不一会儿,哭声愈响,渐有伸展之势。

我想问师尊这是何意,师尊却不再言语。直到现在,我还是不知师尊的企图。我只晓得,将他的叮咛一代代传下去……

道恒接过珠子,在烛光下细细看着,惊奇地念出:“不负如来不负卿……这是何人所刻?”

这些经文,会一代代千百年传播下去,世人会记着这个名字——鸠摩罗什。

道恒已经决定隐居,交托给他最是稳妥不过。他仍有些惊奇,却不再多问,慎重地点头。

而后五年,我的身材越来越弱,已是油灯将尽。当太医宣布这动静时,统统师弟哀思万分。是啊,我只要三十一岁,平凡人看来,这个年龄实在过分年青。可我晓得,我本该丧身在一场饥荒当中,多出的生命,是上天让我做完该做的事。

将目次放在经文上,我倦怠地躺下。再也没有过量的力量了,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件事。从枕头下取出一个锦袋,保重地从锦袋中拿出一串晶莹的玛瑙珠子。烛光下,颗颗玛瑙红得剔透,烛光照亮了玛瑙上七个隽秀的字。我叫人去将道恒唤来,将这串珠子慎重拜托给他:“师弟,这个留给你。”

―――――――――――――注解――――――――――――――

我的师尊鸠摩罗什法师,译有《中论》、《百论》、《十二门论》、《般若经》、《法华经》、《大智度论》、《维摩经》、《华手经》、《成实论》、《阿弥陀经》、《无量寿经》、《首楞严三昧经》、《十住经》、《坐禅三昧经》、《弥勒成佛经》、《弥勒下生经》、《十诵律》、《十诵戒本》、《菩萨戒本》、佛藏、菩萨藏等等,共七十四部,三八四卷。注解《成实》、《十住》、《中》、《十二门》诸论。

慧皎《高僧传 鸠摩罗什》:什末整天,少觉四大不愈。乃口出三番神咒,令本国弟子诵之以自救。未及努力,转觉危殆。因而力疾,与众僧告别曰:“因法相遇,殊未尽伊心,方复后代,恻怆可言。自以闇昧,谬充传译。凡所出经论三百余卷,唯《十诵》一部,未及删烦,存其本心,必无差失。愿凡所宣译。传流后代,咸共弘通。今于众前发诚笃誓:若所传无谬者,当使焚身以后,舌不燋烂。”以伪秦弘始十一年八月二旬日卒于长安,是岁晋义熙五年也。即于清闲园依本国法以火焚尸,薪灭形碎,唯舌不灰。后本国沙门来云:“罗什所谙,十不出一。”

飞灰烟灭,形骸已碎,却有舌头仍然如生。统统人都围了过来,陛下瞪大眼,不置信地看着那根还是柔嫩的舌头,悲哀地大喊:“朕失国师,实乃秦国之殇也!”

这是那木盒里独一没被毁去的物件。从我记事起,师尊一向戴着它,直到师母拜别后才脱下放入木盒。师尊将它交托与我时说了一句很奇特的话:“终有一日它会回到我身边……”

他却面庞平和,悲悯地将每小我的脸一一看过,喘气半晌方才说出:“罗什才疏学浅,谬充传译,所译经论凡三百余卷。唯有《十诵律》一部未及删削,存其本来,这必然不会有甚么不对。但愿所译经文能传播后代,获得弘扬畅通。”

“师弟,不必纠结于此。你只需承诺我,务必找到稳妥之人,将它一代代传播下去。不成随葬,不成分拆。你能够承诺师兄么?”

他的声音不大,却充满了诀别的味道。我心如绞痛,偏过甚偷偷擦去眼角的泪水。终究有人忍不住抽泣,哽咽着喊:“师尊!”

将舍利放入塔中封存,我久久凝睇着,感慨万千。我剩下的光阴也未几了,我要为师尊清算好统统译经。

耶罗盯着这不成思议的舌舍利,对着统统汉僧痛哭:“师尊之学问,我们只获得了非常之一不到啊。”

看向身边书架,等身高度的一卷卷经文,我写下目次。

师尊一向盘腿坐着,面庞宁静,双目渐阖,沉寂若水。我上前探鼻息,颤抖着声音向世人宣布:“师尊……圆寂了……”

统统僧众围着舌舍利,全部跪下。哭声震惊,地动山摇。松风哭泣,如泣如诉。

他灵敏的目光扫视世人,声音虽轻,倒是重如九鼎:“罗什愿当诸位之前发诚笃誓:若所传无谬者,当使焚身以后,舌不燋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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