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什搀着他坐下，他拉着罗什的袖子，犹自不信：“你们，你们真的不会索我的命？”
我震惊地看向罗什。他也是满脸不置信，高低打量着白叟，踌躇着问出：“你是，当年挟制过我们的强盗？”
他看出了我心中所想，轻语安抚：“艾晴，别难过了。统统业中以杀业最重，入无间天国受无穷尽苦。可人间畏因者少，畏果者多。人们常常看到了恶果，才悔怨先前种下了恶因。焉知你便是上天必定给他们带来果报之人呢？”
我闻言，堕入深思。平生第一次思考起这场实验的意义。不但是要考证汗青，更不是为了谈场风花雪月的爱情，而是让面前这位和尚，奉告我该如何认清本身，认清人生。
于我而言，打击力更大。我晓得他们会眼瞎，可没有亲目睹到，我也不会放在心上。我从无伤人之心，当初也有充沛的来由：不这么做，他们会伤害我和罗什兄弟俩。可究竟是，因为我，四个活生生的人瞎了眼，今后糊口完整窜改。乃至，此中三人早早离世应当也是受了辐射的原因。直到这一刻，我真正悔怨了。
“他本身造的业，必须本身了偿。但若他能诚恳改过，今后起善念结善缘，忏悔罪孽，向结下杀业的那些性命祈告宽恕，孽缘也能由此解开，他也另有机遇再世为人。”
我无声感喟，从袋中摸出些铜钱放在桌上。与罗什对视一眼，我们悄悄拜别。
他见我低头深思，欣喜我道：“别再纠结于此了，统统皆有命数，每小我的命数都是本身挑选的。你放心，我会为那三人念佛，让他们早日离开天国苦海，重新做人。”
我囧。本来他怕的人是我。隔了十年竟然还能辨认出我的声音，应当是瞎了的原因，听力特别灵敏。
罗什站起来大喊：“是谁？”
白叟愣住了，身子不断颤抖：“莫非我下辈子，下下辈子都还不清这些罪孽么？”
我沉默点头。但愿那强盗能至心忏悔，但愿他再世为人时，能做个好人。
“吱呀”一响，破庙门被推开。他扭头去看，我一下子复苏过来，仓猝拉开与罗什的间隔，尽力呼吸让心跳慢下来。
老者眼睛虽朝着我们这边，眸子子倒是一动不动。目光没有落在我们身上，而是定在虚空中某一点。看来他目力有题目。
罗什稳了稳呼吸，朝他走去：“白叟家不必惶恐，是我啊。前次你曾恩赐馕给一名和尚，还记得么？”
罗什指一指朝北的方向：“他就住在中间的茅舍里。”
白叟怔怔地发楞，梦话般呢喃：“诸恶莫作，众善推行……”
他敞亮的眼睛看着我，欣喜而笑：“人最难的便是放下恨，宽恕别人，乃至为仇敌着想。你能这么想，已是悟了很多。因小果大，歹意层层递增，众生于循环苦海中循环不止，苦苦挣扎。而你能放下嗔恨之心，起码能让这歹意的通报到你这里止住，那已是大功德了。”
骑马归去王城，一起上感慨万分。十年前那几个强盗也就二三十岁模样，才过了十年，四人中就去了三个，剩下一个苟延残喘，比实际春秋衰老了远不止十岁。虽说因果报应实在不虚，可见到如许惨痛的糊口，我们还是于心不忍。
他浑身颤抖得短长，嚎啕大哭：“我的弟兄们，当年想害你的人，都死了，都死了！”
我皱眉：“谁死了？”
“因果生生循环，唯有积德方能减轻罪业。白叟家，望你此后诸恶莫作，众善推行，终有一天会洗清罪业，获得福报。”
此言又引得他失声痛哭：“我年青时作歹，手上有好几条性命。当时从不把报该当回事，只图面前作乐。现在老境惨痛，双目失明，身边没有一个亲朋，这就是佛祖给我的现世报应啊。”
没了拐棍，他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闯，我与罗什面面相觑。我上前拉住他，用梵语问：“白叟家，你跑甚么？”
我顿一顿，心中有些难受：“可我没想过，他们说不定是因我的原因而死去。莫非当初我只能采纳这类最极度的别例么？若我能多为别人考虑一些，是不是就能制止如许的惨况？”
罗什感喟：“物有启事，必有成果。这人间众生都曾经历无数存亡循环，造下各种业力，有些是善业，有些是恶业。你现在蒙受的这统统，皆是当年种下恶因所得的恶果。”
“可我当时的确起了仇恨之心，恨他们割破水囊差点害死整支驼队，恨他们起了贪念要兼并法螺，更恨他们是以要伤害你和小弗。以是，我明知他们会眼瞎，还是以此奖惩他们，乃至还心生报了仇的称心。”
罗什倒是点头：“有些恶业当世即偿，有些则历数劫都没法全数了偿。”
罗什劝了他好久，搀扶着他走入那间陈旧的茅草屋。我一声不吭地跟在他们身后，免得我的声音再刺激到他。环顾四周，屋子寒酸粗陋，少量器具全都陈旧不堪。当年他们四人盲眼后难以去其他处所餬口，干脆在这四周住了下来，以乞讨艰巨度日。
我也站了起来，问道：“罗什，你熟谙这位白叟家？”
他浑身一震，浮泛的眸子朝罗什看去：“本来你就是鸠摩罗什法师。你长大了，我听不出你的声音，只认出了仙女。”
我记起来了。刚到龟兹的第二天，我还惊奇十年间这里竟然盖起了一座茅草屋。前次我没见到这白叟，馕倒是被我吃了。我点了点头：“难怪。我正猎奇呢，这么偏僻的处所，如何会有人来。”
他更加惶恐，冒死摆脱我的手，仿佛我是个不祥之人：“他们都死啦，都被索去性命啦。求求你，仙女，留我一条性命吧。我都已经如许惨，再也不能做恶了！”
他猛地跪下，叩首如搅葱：“法师，你当年曾救过我们。现在你再发发慈悲，别让仙女奖惩我了。我已接受够了……”
这盲眼老者听着我们用汉语说话，脸上的神采越来越惊骇，吓得丢下拐棍，仿佛见了鬼普通跌跌撞撞逃出去，边跑边用梵语大嚷：“别索我的命啊，别索我的命啊！”
我虽已想明白了，却还是于心不忍：“那，这位尚在人间的强盗呢？他这十年已颠末得够苦了，死了莫非还得再去天国再受上千百年的苦么？”
一名破衣烂衫的白叟拄着拐杖盘跚走进，惊奇地问：“这里怎会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