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刚过,春末夏初日头已见暴虐。跪在青石板铺成台阶上,赫连氏挺着背脊,任由脸颊被晒得发烫。前边儿就是廊檐,阴凉处另有穿堂风吹过。可她恰好就躲不得。

这一跪就跪到丑事过半。昔日都是精贵将养,才不过一个时候差些,面前就有些发黑。膝盖那处,是早钝得没了知觉。

赫连敏敏那里不知这事儿是存了风险。可与其如许磨蹭下去举棋不定,不如破釜沉舟赌上一把。

“主子爷请您屋里说话。”终究有了回应,赫连敏敏心下既松了口气,又忍不住酸涩尴尬。他竟真就眼睁睁看她在外人跟前颜面扫地,这般罚了她才肯允她进门。

勉强客气两句,扶着冯嬷嬷回身迈步,一下便刷白了神采。她也不过就流露了慕氏在府上丁点儿动静,怎就惹得他大动肝火,连着快两年,都是不肯进她院子的。

“太子妃门外跪要求见。”低垂着脑袋,卫甄半字不敢多说。太子妃方才求他给递句话,可那话,便是再给他个胆儿,他也得顾忌着上头这位会不会俄然就变了脸。

不可,不能再这般听天由命,听任下去。东宫里头,人多口杂,如果一个不好,怕是连皇上都得废黜了她。被太子嫌弃不肯近身,占着个嫡妻位置,祸害的,便是全部大魏江山。赫连敏敏心头一紧,方才回身的步子突然停了下来。

“何事?”收回目光,宗政霖向后靠坐椅背,一双长腿随便伸展,更显长身玉立,冷峻威仪。

“主子,可太子殿下自回京那日起,除了大伙儿在门口驱逐,连着接了慕氏回府那次,统共就两回见着了人。以后全部后院这很多人,再也未曾寻得机遇劈面请见。便是您这些光阴过来得如许勤奋,不也被拦在门外,涓滴情面也不给的。”

看卫甄肃着张脸,对她摇了点头,赫连敏敏心下一凉,嘴里低声喃喃。“太子殿下这是……”

“主子。”卫甄出去就瞧见上首那位目光落在那盆瞧着就花梢的盆栽上,脸颊不觉抽了抽。余光再扫过角落插瓶里两支含苞的水芙蓉,更加端方了神采。

卫甄大气不敢出,从速端了茶水畴昔,添好了茶,方才躬身退至角落。幸亏身边就是瑶主子送来水芙蓉,这时候看起来竟是格外新鲜。卫大人此时是恨不能被一圈儿水芙蓉给围在中心。如此主子待会儿便是迁怒,看在瑶主子面上,也会收敛着些火气。

冷哼一声,宗政霖刹时冷了脸。起家自书架后抽出一册卷宗,半字儿交代没有,自顾在窗边藤木摇椅落座。

“主子爷说了,统统按端方办。”

“去外边儿守着,莫叫后院那起后代人白白看了笑话。”仰着脖子提起裙摆,赫连敏敏复又向书房行去。这回,脑筋是再腐败不过的。她是得坦白认错儿,越是诚心没有坦白,越有能够达成目标。不然,那位爷一辈子都得晾着她。

冯嬷嬷这话有些沮丧,太子爷这脾气,当真是冷硬得很。当初主子焦急撤除那慕氏,与赫连庶妃暗通曲款。可这事儿不到底没到手呢嘛。即便殿下一时大怒,经了这好久,也该淡下来才对。毕竟哪家里男女主子间,没点儿磕磕绊绊的。

卫甄没出来,她也不焦急。这模样总算另有盼头,比立马赶她归去,已是叫赫连敏敏喜出望外。

太子妃原话,“自殿下离京,妾便一向挂念,半晌不敢健忘。还请殿下念在往昔情分,容妾劈面请罪领罚。”

主子爷的笑话不能看。更何况,还是两位主子的笑话……

这会儿眼看就要搬进宫里,如果再如许冷酷下去,被淑妃娘娘得知宗政霖压根儿就不进她屋里,后院那里另有她安身之地。

这话他那里该捎带!侍疾那事儿,看似主子爷没放在心上,可卫甄内心透亮,这位爷性子有多孤傲,对后院那几位就有多不待见。这还没算自回京后,第一次进宫存候,淑妃娘娘便哭着在主子爷跟前抹眼泪,该告状的,是一个也式微下。

背后薄衫紧贴在身上,汗蹭蹭粘得人难受。赫连敏敏神光涣散,连就着光影估摸时候也没了心机。

皇子府前院书房门外,台阶之下赫连敏敏提着心,捏着绢帕来回踱着脚步。见得卫甄从屋里出来,从速抬脚急走两步,眼里带着忐忑。

“太子妃。”

自册封太子,宗政霖每日措置政务愈见繁多。此时刚好批阅完本日要看的奏折,支肘揉了揉额角。抬眼便瞥见劈面条几上摆放的夏堇。花瓣上还带着露水,盆底儿嫩绿,被她在托盘上描了花腔,全部就是闺阁里女子赏玩款式。被她撒娇硬塞了出去,嘟嘟嚷嚷抱怨他书房“看着就冷僻,不爱待。”借着这由头,总算让她得了逞。

哎,这日子啊,当真是艰巨。

“嬷嬷,本日不能就这般归去。”紧捏着冯嬷嬷手臂,赫连敏敏半边脸没在光影中,神情带着断交。

拖着腿脚,步子有些踉跄。客气谢过卫甄替她打了竹帘,深吸口气,终是平静下心神,换上副恭敬模样,轻手重脚进得门去。

内里平凡人家里,为着后宅妾室活力的主母,那里又能少了去。还不算那些个因着外室找上门来,在家里闹得乌烟瘴气的。打那事儿被殿下揭露,主子哪回不是低声下气,明摆着就是为了和好。恰好家里主子爷不是个好说话的,被人违逆了竟是非常狠得下心肠。

想起当初她才嫁出去那会儿,他对她到底还存着恭敬。诸人面前,除了那女人,对她也是颇留了脸面。再对比当下,赫连敏敏说不清倒是有没有悔怨,可她内心对慕氏怨憎,倒是分毫不减,越埋越深。

头顶俄然传来声响,板滞眼神渐渐答复腐败。她竟是连卫甄何时出来也未发觉。

府上已经传遍,还是丹若苑透出的动静。说是不出旬日,阖府高高攀会迁到皇城里东宫当中。自听闻这信儿,赫连敏敏便是再坐不住。

“今时分歧昔日,即便放着这张面皮不要,也非得去求了他宽恕不成。”心中有恨,更多倒是悲戚。他永久没法晓得,她当初是怀着如何的希冀嫁进府里。又是抱着如何决计,将那血腥气浓厚,直叫人犯呕的汤药一碗碗灌下去。

“但是,如果旧事重提,反招殿下火气……”冯嬷嬷一颗心悬在当空,拿不定主张。既想劝着些,又怕坏了主子大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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