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下人窃保私语，对御史口中不祥之事，已然点头唏嘘，纷繁避得远些。敢借由天意说事儿，欺瞒当今圣上，侵犯大魏储君……这案子一经彻查，怕是直接就得要命。
“是发觉那边有异不成？”三人当中，金太后抢先发话。一来老太太对这事儿看重，急着探明期间本相。二来太后对桐麻树突然落叶也非常猎奇。她宫里侍养花草很多，这等希奇事，除开鬼神之说，还真就未曾听闻。
方才小肖子提到腰牌时，天子跟太子已然沉了面色。这会儿又提到宫里分拨份例，更是没了好脸。
本觉得这位爷该是厉声质询，没成想开口便是训话，且语气甚是平和。太子殿下冠冕高束，蟒袍寂静，那里有半分涉险之态。
“段祺郜。”
“段祺郜。”宗政霖微扬的下颚缓缓放下，目光扫过参他一本御史大夫，男人负手而立，不过淡淡开了口。这也是太子爷于此事之上，头一回点了朝臣问话。
说着自袖兜里取出一巾帕，缓缓翻开，姜黄色手帕上，堆着一小撮红色粉末。
苏博文心下一跳，太子爷言下之意，这官位，还是让贤得好？这位爷莫不是想着不经吏部批准，直接发落当朝一品重臣？
“这水的用处，是用来冲刷周遭余下的气味儿！那人真正使的体例，倒是极其偏门儿。庄稼人唤作‘烧株’，主子师父教过，书籍册子里，该叫做‘肥害’。本来肥害只是平凡人手生，侍养花草时施肥不恰当。而这颗桐麻树，倒是有人用心加了料，且大大减轻了分量，连着几日****洒下药粉。过后再使力冲刷，泯没陈迹。”
“御史一职，行监察之职，匡国之正气。尔身为御史台大夫，百官之德行量尺，自当以身作则，公而忘我。”
未待元成帝发话，座上太子爷倒是冷冷扫他一眼，抢先发了话。
“这几日天儿热得很，一日没曾落雨。如果无人灌了很多水出来，万不该如此。主子又去查探过四周几株花树，都是欠着水分，连泥土大要都未曾浇透。”
抹了抹额头，小寺人身子伏得更低，再接着回话，语气却稍有窜改，似大大松了口气。“直至卫大人得太子殿下叮咛，从扣押处所领了主子出来，叫主子再细心检察这树，半分也不得疏漏，这般围着树木转上好几圈，终是让主子发明了不对劲儿。”尾音模糊带着镇静，像是保住性命，欣喜之下失了节制。
外务府，竟又是外务府生乱！元成帝不算俊毅，却刚正严肃的面庞上，模糊现了厉色。几年前宫里那番洗濯，外务府，莫非又想死灰复燃？
身形痴肥，蓄了白须的御史大夫，这会儿那里另有勤政殿中刚正不阿，以尸谏言之铮铮傲骨。
“启禀皇上、太后娘娘、太子殿下，小的乃外务府派来，专门掌管御花圃花树侍养带班寺人小肖子。今早上主子得底下人通报，这才得知园子里这株百年桐麻树出了大事儿。那会儿非常怕得很，急着上奏，且又看过这树，除了浇水多了些，实在寻不出那边出了忽略才使得枝干叶片枯萎。主子想着，本日这小命，怕是保不住的。”
只不知太子爷心中，一样对慧仪宫中那女人，也是赞美有嘉。小女人兴风作浪，惹出本日这场风波。正引来恶狼环饲，却不料被她再添一把火。就不知待会儿过后，周遭饿狼还保不保得住各本身后托着的尾巴。
顾长德立马叫人试过，公然，正如小肖子回禀。
“这是主子在几步远花坛边儿发明的细粉末子。主子闻了闻，恰是宫里分拨下来，每月都有份例的肥粉。这粉末昔日都是用在给万岁爷和各宫里娘娘殿里摆放花草上，免得屋里留下施肥气味儿。御花圃里花草，除了极是精贵几盆，旁的都是别的照看，这粉末倒是用不上的。”
事情到了现在境地，这树被人动过手脚，事情本相昭然若揭。可答案如何，还是叫大伙儿内心痒痒。
幸亏此时卫甄跨前一步，另有要事启奏。
这般快就能寻了人御前问话？诸人面面相觑。
“孤倒是头一次传闻，太后慈爱，赏孤一盆花木赏看，竟还能牵涉朝政社稷。”宗政霖把玩着扳指，目光深幽墨沉。
冷眼扫过那御史，天子微微眯着眸子，连着一旁太后也闭着双眼，缓缓拨弄起佛珠。
底下人噤若寒蝉，竖起耳朵等待好久，见元成帝不动声色，方知这是天子默许下此事。
“卫甄。”
被元成帝阴鸷目光钉在原地，小老头吓得汗湿衣衿，声音都有些颤抖。“皇上，老臣冤枉，老臣绝无侵犯太子殿下之心！微臣也是心心念念惟愿我大魏江山永固，故此才一经听闻这等不吉利之事，立马赶着上了奏折。怕只怕稍有差池，是为老臣监察不明之故，无颜地上面见先皇。”说着便拉起袖摆一角，呜呜悲鸣。
宗政霖眉头一挑，眼底只余挖苦。好一个几次小人，这是存着保命筹算，推人出来做替罪羊挡灾。
“启禀皇上，微臣也问过宫门口管事寺人，这几日的确有三个脸生的小寺人，执了腰牌，推着架子车，说是总管交代，花圃里草木精贵，浇水施肥懒惰不得。连着两日，都是迟早各一次，每次三车往内里运送。”卫甄唤来那御花圃值守寺人，那人从速呈上标记有腰牌番号的小册子。
群臣三三两两围拢一处，目光在太子与其身前桐麻树之间盘桓。天子与太后自有人奉侍坐下，撑起华盖。
“太后娘娘，那人送水出去，倒是另有效处。”小肖子内心有些后怕，若非卫大人一言将他点醒，这条小命怕是得丢了。
小寺人赶快叩首，再昂首时，倒是一手指着那树，答得非常有底气。“回太后娘娘的话，主子细心检察了树干上面一截，发明底部往下，至树根都非常潮湿。用手摸了把泥土，坚固潮湿，指尖悄悄一撵，那泥土竟就粘在手上。”
赫连章余光瞥见苏博文伸手梳理一番被风拂乱的腰间绶带，心下更加肯定，故乡伙竟另故意机御前清算仪容，显见他也是内心有底，不急不躁。
世人便见太子爷近臣卫大人号召两公公，抬了太师椅，安安稳稳摆放于当今下首，太子爷衣袍一撩，阵容气盛自行落座。这位爷坐姿甚为端方，只眼中厉色，使得诸人莫敢妄动。
元成帝手臂搁在御座上，微微端方了坐姿，再看宗政霖，眼底满满都是兴味。他这儿子，应对倒是极快。
拱手一礼，对上首自始至终任由他发令的元成帝，宗政霖沉稳有度。“父皇，此事如何，稍刻便见分晓。您与老祖宗且看便是。”
他怎能不喜？若能查出不当，他又怎会自个儿都绝了希冀，被敬事房总管扣押问罪。现在能幸运逃脱，若非卫大人提点，这时候他怕还困在牢里，担忧惊骇得很。
小老头不愧历经两朝，虽则内心吓得不可，面上也不过没了赤色，尚自挣扎。“微臣觉得，此事征象之说已破，便该备案候审，严加检查。老臣亦是为奸人蒙蔽，倘若无人拿太后宫中榕树一事，三番两次赶着往老臣跟进步言，老臣万死不敢参奏太子殿下！”
“倒是如何希奇，抬上来与朕瞧瞧。”几日前东宫因它降了个宝林，本日事关太子，元成帝不觉便上了心。
“怪只怪主子没经甚大事儿，事发时过分镇静，便是发觉这树浇水有些过，却未细心比对过，也就没能及时禀明管事公公。”小寺人面上有些忐忑，既惭愧，又惊骇。
这会儿倒是说清了真有人借着当差时候，满满几缸子水都往这树底下灌了去。可浇水多了，腐坏根系，也不至两三日内整棵树都枯萎了枝叶吧？这株桐麻树但是七百大哥树，盛京暴雨时节，也不是没有。
太子殿下一手撑在膝头，一手重抚于朝珠之上。“领了那人上来。”
“尔既身为从一品御史大夫，既无才德，有何脸孔立于朝堂之上，司监察之职。”
啧啧，这位爷比之废太子，行事果断，心性坚固，胜之多矣。最紧急倒是――颇得圣心。
收回目光，宗政霖再未看他一眼，抬眸寻了卫甄，回身竟是直直向御驾处行去。
金太后紧绷的面色终是和缓下来，再看那树，余下的便是迷惑。“单这水恐怕不成。”公然是亲身侍养过花木之人，非苏蔺柔那等名不副实之人能够匹及。
竟然发明了不对劲儿？在场世人神情一震，大感惊奇。这事情窜改之快，匪夷所思。方才他们也围着这树看了一圈儿，当真就没瞧出那边出非常。
底下跪伏当中，一身栗色粗布麻衣的小寺人，肩头另有些发颤。
“皇上，皇上饶命。微臣当初误信谗言，信了那榕树不过是个开首，以后再听闻桐麻枯萎一事，那里还敢担搁，这才连夜写了奏章，犯下大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