昂首靠近她面庞，男人温热鼻息暖暖扑在额头。
“何事伤怀。”她既已腐败，方才那声软语，他便也收了起来。这般行之于外透露情义，叫她知悉已然不安闲。劈面唤她，倒是实在难为情。
她立在一处陌生院落中。想来该是“她”身为侍妾时，府里给安设的小院。当中那棵老榆树，光秃秃枯萎了枝干。树干底下那处花圃，零散堆着几盆开败的芙蓉。再边上，倒是一架老旧的摇车。
那女人埋藏心底，最后的顾虑，恐怕也就当初那三个与她无缘的孩子。
身后男人呼吸一顿。半晌过后，健壮有力的臂膀公然微微托起她脑袋，复又放她在臂弯，叫她放心睡了去。
方掀了被子躺下，那女人背着身子，小屁股一挪腾，便自顾自偎进他怀里。
不是她。半梦半醒间，慕夕瑶恍然，如许深沉的绝望哀伤，缘自那番影象。梦里灰蒙蒙的天空，淅淅沥沥，连绵不断的阴雨，淋落的，是那女人后半辈子心殇。
梦境俄然就颤抖起来。像被人拧动着，面远景色如同旋涡般回旋囊括。唯独屋里坐着那女人，缓缓撩起鬓发，一双浮泛的眼眸，像是望着她，又像是透过她望着外边那院落。
“孤的不是。再不会叫娇娇难过。”
肩头早已被淋湿，脚下石板上渐起的水滴，浸得绣鞋缎面也浸了凉水，从脚底便透出股冷意。
宗政霖眸子展开，才就着昏黄亮光看清面前之人，瞳眸立马就是一缩。
“殿下方才不是这般唤妾。”心口竟真的有些犯疼。看来，那残魂也不是对她毫无波折的。
没有灵魂。
当真褪去外袍，只留一身里衣上了寝塌，宗政霖也没闹明白，怎就无缘无端顺了她情意。
“殿下，妾感觉……很冷。”
男人突然就清了然神智。她如许荏弱样貌，甫一得见，便叫贰心跳也跟着漏了一拍。
心下有些憋闷，这才想起，“她”是三度接受丧子之痛。如许班驳了釉彩，内里只放着小儿穿旧的衣衫，一旁还摆着个长命锁。在满院子铺天盖地灰白凄冷中，只这架摇车和里间用物，尚带出些暖色。
她胆敢这么当着他面再三冲犯，是她信他。而他相较她的大胆坦白……宗政霖不觉便闭了眼眸。
经她闹上一场，他倒是想明白她企图。这女人，将彼其间本该公开里滋长的那番隔阂猜忌，透过一出别扭，生生提到了明面。像是她一脚踹在他腿上，胫骨上稍有刺痛，也跟着将贰心上刺了一刺。幸亏，她便是宁肯直面两人间不痛快，也不肯受气的性子。幸亏，他与她脾气相投。
心口蓦地便痛了起来。慕夕瑶皱了皱眉头，这锥心之痛，像是切身材味获得，过分实在。
被梦境魇住，这事情她也是第一次赶上。不知是否与昨日有关，但受了委曲，定然要叫他晓得，由他分担。
是了。她从未比这一刻更清楚当下不过梦境。冥冥中像是能够感到，面前之“人”，便该是那残魂的投影。只带着影象，旁的再无其他。
耳边是她轻柔浅浅的鼻息，宗政霖眸色沉沉如墨，视野落在她披垂月白袍服上的墨发，眸子里似有光彩闪过。
“娇娇。”半坐起家将人抱在怀里，拇指替她抹去泪痕，宗政霖眉心紧皱，俯身轻柔唤她。
终是登上末一级石阶，才落定站住脚步，便见主屋里东墙角，一个女人披垂着发髻，手执一柄梳篦，坐在扶手椅上，侧身对着她，一小我低低哼着曲调，渐渐梳理长发。
那一刻四目相对，慕夕瑶心下剧震。
卯时刚过，身边小女人俄然就有了动静。
“夕瑶。”再睁眼，双目似有酸胀，而面前，倒是他剑眉紧皱的俊颜。
眼角潮湿，侧脸上稍有紧绷之感。是堕泪了吗？方欲抬手揉了眼睛，却被这男人包裹停止掌，叫她本能昂首探看他意义。
太是不平常。常日嬉笑倔强之人，何事惹她梦中难过？
大开的房门里，俄然就传出了歌声。是青州广为流唱的“青音”。节拍缓缓缓缓，尾音拖得老长。在空旷无人的院落里，蓦地就有种让人毛骨悚然的惊慌。
是他的不信赖，叫她胡思乱想，听信了万氏那番说辞？
那样冷酷的身影，像是张老旧的画卷，光彩暗淡，连表面都有些恍惚。可就像融进了骨肉，再是清浅，也叫“她”感觉凡是触碰，便是彻骨冰寒。
这是她第一次，在梦中“身临其境”，体味到上一世这幅身子的仆人，如何为着个男人悲怆郁郁。而“她”影象中的皇子府，竟是个败落院子。
总算将她唤醒过来，对上她目中恍忽，男人抱着她的臂膀略有收紧。“娇娇？”
被他紧紧扣在胸前，眼角眉梢俱是这男人谨慎翼翼轻柔碰触。唇瓣还是浸凉，却叫她放软了身子，依靠靠在他度量。
左手摸上她臂膀，缓缓下滑，直至探到她手腕，方才动了动指尖。拉她返来时候，力道有些失控……
顷刻心就刺痛了下。带着薄茧的手抚在她发顶，宗政霖凤目乌黑，眼底太多情感被死死压抑禁止。
“夕瑶。”不知那边传来一声呼喊，梦里画面自那女人开端，蛛网般扯破开去。
脚步有些沉重，她在“她”的梦里，渐渐步下台阶。非常不甘心的，像是被人牵涉了手脚，慕夕瑶只觉身子像被人束缚住，绑着她往主屋里靠近。
刚才还吵着“不肯瞧您”的女人，这会儿诚恳不客气使唤上了嘴，“您胳膊肘顶妾背心不舒畅，抬一抬给枕脑袋底下才好。”
上一世也罢，梦境也罢，那般结局，毫不会是她。
梦里上一世很多画面流转畴昔，最深切，还是定格在那男人一身皇子袍服，扔下“她”单独一人拜别的背影。
那女人像是个离魂的傀儡，老气沉沉，毫无活力。面庞与她三分类似，神情倒是木讷死硬。
宗政霖。方才，在梦里，妾瞥见了她。
“妾仿佛梦见了本身在屋里唱曲儿，园子里摆放着空空的摇车，身边一个服侍的人也没有。小院很败落，也没见着您身影。”小手揪紧他衣衿，脑袋朝他怀里深埋了埋。
她伸直着身子，小手抚在心口，面上神采像是极其悲怆，睫毛眨动着，眼角有泪滑落。
内心正暗自不平，却听耳畔降落响起这男人沉甸甸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