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耿家两房已是分了府,耿老夫人和三房跟着大房一道住家传的镇西侯府,耿老夫人又自来是个慈和的,便免了她们日日存候,除了特别时候,平常,只每五日一次,聚在她的松荣堂,本日,倒是抛开进门头一天的认亲以外,兰溪第一归去给耿老夫人存候的日子。
以是,这个时候,兰溪问起,她也是笑意盈盈。
兰溪听罢,也是悄悄松了一口气。耿熙吾自来是个重诺的人,既然他这么说了,她还真就不必担忧了。
兰溪醒来时,外边儿的天已是亮了起来,雨,好似已经停了。她一展开眼,开初神智尚不复苏,待得想起甚么时,蓦地扭头往枕边看去。枕上凹痕犹在,但被褥摸上去沁凉沁凉,不知是在何时走了的。
“我想着,过一阵儿,你便从北关返来吧!返来好好过日子。你在北关,没人照顾,你看看,都瘦成甚么样了?返来了,好歹……好歹有她看着你,我……也能放心些。”
这么一想,那翠衫丫环的神采便有些丢脸,有些牵强地扯了扯嘴角,道,“都怨奴婢。”
月嫔在他身后,望着他一步步走远,眼里的水雾凝集成灾,终究再也节制不住地决堤而下。武哥,我是惊骇呀!到我不得不分开的那天,你要如何办呢?喉间酥痒,她俄然咳嗽起来,咳得浑身发着颤,然后,便见着一缕殷红的血自嘴角蜿蜒滴下。她一边流着泪,一边谙练地抬起手将嘴角的血渍揩去,那血在她乌黑的寝衣袖口绽放一朵血红的花,她倒是全不在乎,看也没看上一眼。只是手里握紧了那只白玉瓷瓶,紧到指节泛白,这些年,他即便没有回京,却也是想尽体例为她购置各种贵重的药材,但是再贵重难寻的药,却也只是治得了病,治不了命啊!
秦妈妈一边笑着上前将兰溪的头发从衣领里理出来,一边道,“这个时候,爷天然是上朝去了。不过临去前倒是特地交代了老奴,让老奴转告夫人一声,让你不要担忧。”秦妈妈明天也模糊瞧出这两位主子之间有些不对劲。明显是高欢畅兴一起出的门,返来时却只要夫人单独一人,又是满腹苦衷的样儿,晚膳都用得不香。将不过动了几口的菜撤下以后,便说是想一小我静一静,将她们尽数撵了出来,到了夜里,世子爷才返来了。倒是淋得一身湿,浑身冷冽地没有人敢靠近。若非枕月的那番话,秦妈妈昨夜只怕就担忧得一宿睡不着了。但本日到了时候还是早夙起来,目睹着世子爷轻手重脚地起了身,又转头亲身给夫人掖合了被褥,秦妈妈这颗心总算是定了下来。不管昨日究竟出了甚么事,但现在都是雨过晴和了。
“沈府没甚么要紧事吧?夫人竟走的这般急?也怪我,竟是全然不知,如果晓得了,好歹来问一声,说不定还能帮上忙。”兰溪笑笑道。
“武哥!”月嫔吃紧喊他,喊了以后,满心的劝止却又不知该从何道起,最后只得凝成滞涩的二字,“何必?”
心中另有些放不下,兰溪扬声喊了一嗓子,“谁在内里?”昨夜不知在何时甜睡了畴昔,也不知他究竟想开了没有。固然感觉自家的师兄兼夫君,也不是那么冥顽不灵,一条道走到黑的人,但还是有些不放心。毕竟,对于某些事,他又是固执得很。
“武哥……”在靖北侯回身以后,身后倒是俄然响起了这么一声唤。脚步猝然愣住,他的背影有一刹时僵凝的狼狈,但是,却没有转头。
月嫔一愣,半晌后,倒是悄悄摇了点头,“畴前或许怨过怪过,但厥后……好歹,有她照看你和四郎,说来,我还算欠了她的。”
苦吗?靖北侯髯毛下的嘴角翘了翘,不苦!眼里却透暴露了一些别样的东西,像是驰念,像是遗憾,“青芜,你可知,我平生最悔怨的就是当日将你带来了都城。你如果一向留在迷月谷,找一个好男人嫁了,现在也该是安安生生地过着日子。而不是这般……或者当初,我便同你一道留在迷月谷,不管这都城风云变更,就只做一对浅显的小伉俪,哪怕粗茶淡饭……该多好……”
话落,他终因而迈开了步子。
本日,是要到东府向耿老夫人存候的日子,明显晓得本日兰溪是定会来先向她请了安,再一道往东府去的,可沈氏却恰好一大早就出府去了。并且走得那般急,乃至都来不及向兰溪知会一声,这不得不让人多想。毕竟,沈氏与耿熙吾的干系自来算不上好,耿熙吾的夫人新媳妇进门,是不是要借机给个上马威,就不好说了。
“你……不恨她么?”猝然转过甚,靖北侯目光灼灼盯紧了她,神采莫名。
比及候在外间的秦妈妈听得动静,快步出去时,兰溪已是等不及,本身披了外衫,下得床来。一见秦妈妈,便是促声问道,“爷呢?”
放下了心,兰溪盥洗以后,才感觉有些饿了。本日花儿熬的红枣薏仁小米粥又是格外的苦涩,她直喝了两碗才放下了筷子。清算了一番,便出了青萍居,往梅园去往沈氏存候,再一道往东府耿老夫人的松荣堂去凑趣。
待获得了梅园,沈氏倒是不在。沈妈妈和画眉也都不见踪迹,只一个翠衫丫环快步迎了出来,冲兰溪一屈膝,道,“本日夫人娘家有事,以是一大早便套了车往沈府去了。老夫人那边也是告了假的,本日便请世子夫人单独往东府去吧!”
那翠衫丫环,倒是听得眉心一跳,这世子夫人笑得驯良,说得话乍一听去都是美意,但是再细心一揣摩,倒是全然变了味。
靖北侯倒是深深看她一眼,好似要直直看进她的心底。“你从不是以德抱怨之人,不过是为了让我放下心结,与她好好过日子罢了。青芜,何需白搭心机?你知我,一如我知你。即便你果然不恨不介怀,但我……却恨她,从没有一刻不恨。以是,畴前也好,现在也罢,这一辈子,我都不成能接管她。”话语声一点点降落下去,但正如他所言,月嫔知他,以是清楚他话语中的果断。而他,话方罢,却已转过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