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李景若身边坐下,被李景若拉近怀里搂着,贪婪地嗅着他身上的香味。
至此,两年的动乱终究临时停止,天下百废待兴。
四月,小天子因病归天,有人宣称挖出一块石碑,上面写着景王之子乃天命所归,是以高嫱册立年仅三岁的景王之子为新帝,持续垂帘听政把持朝政。
今晚月色很好,银色的余光透过纸床洒出去,将床帏照的一片乌黑。
李景若的长发已经散下,穿戴一身红色亵衣,与他白日里那杀伐定夺贤明勇敢的模样判若两人。他向高展明伸开双臂,仿佛带着些邀宠的口气笑道:“夫人,辛苦了。”
高展明心中一暖——李景若的这幅模样,也只要他看获得了。
高展明笑了笑:“那又如何?”
蒲月,李景若将赵亢逼退回河东镇,赵亢投降,自溺于井中身亡。
十仲春,李景若光复山南道,并与北方外族歃盟订约。
那些曾登上权势顶峰之人,远至曹操司马懿,近之高元照与杜峰,他们曾权倾朝野,虽无皇权之名,却有皇权之实,但是这些人中少有废帝自主之人。他们并非没有狼子野心。高嫱与高元照为了能将繁华世世代代传下去,可谓费经心机,但是他们为何不称帝?只因贵爵将相虽非有种,可在天下民气中,是有种的。一旦他们突破了这法则,便会树大招风。既你高家能称王称帝,我刘家为何不能?宋家为何不能?兵强马壮之人,野心勃勃之人,这天下并很多,只是不敢妄动罢了。若保下天子这个种,也就保了名正言顺,无人敢妄动,诸人便能各谋各的繁华,如此罢了。
刘世嘉从未想过这一层,不由愣住。都城中有很多人也是身不由己,就连皇上本身都是身不由己,倘若李景若自行称帝,那位小皇上从法理上便容不得了。每有新帝。旧帝与旧朝廷都必须肃除,此乃安宁民气之举,并非帝王一人所愿。本来,李景如果不想再造下太多杀孽……
玄月,原淮南统兵后起兵造反的杜峰攻破都城,将高嫱与高元照等人当街斩首,人头吊挂于城门之上七日。年幼的新帝被囚禁。
李景若道:“我已想好了,待过几年,天下完整稳定了,我就立你为后……”
高展明微微侧过身,当真凝睇着李景若的侧脸。自他重生以来,只要在此人面前是实在的,他们情意相通,他们情投意合,他们将会相守一身。
“总之……他也是可惜了。别的另有一名高天文,传闻投奔了岳军,岳军向我军投降时,他该当也跟着来了,虽繁华不在,也算是高家后辈中可贵的保住性命之人了,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永久陪在朕的身边。”
李景若唔了一声。
措置完手中的事,高展明又回了一趟高家的旧宅。当初他分开都城的时候,身边的亲信都一并带走了,厥后又连续接了些亲眷出来。他的母亲唐雪在杜峰带人攻破都城前就被他派人带了出来,不幸唐雪受了刺激,一病不起,在流亡的路上时就归天了。
彼时刘世嘉已是李景若部下一员大将,他对此非常不解,便去问高展明,难不成李景若当真没有做天子的野心?
“……没有。”刘世嘉犹踌躇豫道,“但是现在这天下若想悠长承平,还是得有。以是他们不敢,怕成为众矢之的,但是李将军也是皇室后辈啊,”
“没事。”高展明摆摆手,“你接着说。”
“我在。”
刘世嘉还是不解,觉得李景若一心为那小天子,很有些不平气,但是细心考虑高展明的话,俄然恍然大悟,这才心对劲足地走了。
李景若笑着在他额上印下一吻:“待我君临天下之日,便是你成天下第一权臣之时。”
“君亮。”
但是李景若的环境却与他们分歧。李景若本就是皇室后辈,那景王之子遵循位份算起来,还一定比他改名正言顺,不过当年高嫱为了找一个好掌控的傀儡天子,才将目光放到了连话都不大会说的季子身上。便李景若称帝,这层顾忌总比别人少量多。
高展明措置完政务,忙到深夜才回房歇息,一进屋,只见暗淡的屋子里亮着一盏蜡烛,模糊约约找出坐在床边的人的身影。
他们初回都城,天然有很多政务要繁忙。李景若因并未篡位,名义上还是小天子的忠臣。他将被囚禁的小天子从深宫当中救出,朝廷重臣一一清理,凡是杜峰任命的官员,或是有谋反之心的,一概撤职或是论罪,其他那些被杜峰留下保持朝廷运作、身不由己的老臣全都既往不咎,临时还是官任旧职,今后再做变更。
李景若低低笑了两声,将脸埋在他的颈间:“你说甚么,便是甚么。待我弟弟的儿子长大了,我便将他立为太子。”
刘世嘉发笑:“我说句不入耳的话,那杜峰乱臣贼子挟持了幼帝是挟天子以令诸侯,而我们帮手幼帝,在不平的人看来,李将军与挟天子亦无甚别离。幼帝年幼,到底是做不得主的。”
高展明一掌拍开了他的手:“去你的,我才不想当甚么男后。”
“你可知,高家、赵家等历朝外戚,为何不干脆谋反篡位,却一心将女儿送入皇宫,以谋得半壁天下?你可知杜峰为何挟天子以令诸侯,而非废帝自主?”
李景若曾说过,只要小天子还在,他就永久不会篡权。除了不想大开杀戒以外,稳定民气也是启事。这天下虽比年混战,但是当年被封王封疆的李氏后辈还是还是留下很多,一旦他称帝,那些人亦能自主为王与他对抗。但是让一个四岁的冲弱执掌天下,还是后患无穷,是以这天子他老是要当的,只是要名正言顺地当——高展明等人已算好了黄道谷旦,祭礼诸事筹办伏贴,等光阴一到,小天子就会将皇位禅让给李景若——如此一来,名正,言顺,也可熄了那些蠢蠢欲动之人的野心。
高展明轻声道:“我终究有幸能见你君临天下。”
“贵爵将相宁有种乎?”
阔别两年再次回到都城,这都城早已物是人非,昔年热烈的大街冷巷现在变得冷冷僻清,很多朱门大院都被叛军洗劫一空或是拆成了废墟。
来年七月,李景若率雄师攻入都城,部下大将诛杀杜峰,救出被囚禁的小天子。
他的这所宅子与安国公府就在对门,高展明还记得,当年比起安国公府的金碧光辉,他这处宅子被衬得粗陋了很多,虽处所够大,但是无人打扫,青苔杂草丛生,黯然极了。可现在返来,他却感觉,本身这所宅子原也是非常富丽的,只因这两年来几近没甚么大变,而对门的安国公府的确从天上掉到了地下,失了比对,才显出了本真面孔。听闻那杜峰非常仇恨高家人,是以他的雄师打入都城以后,第一个抢的不是皇宫,而是安国公府,抢走了金银珠宝后他还放了一把火,传闻火足足烧了两天两夜才将安国公府烧洁净。现在那曾能与宫室比肩的高门大院已成了一片焦土,令高展明忍不住唏嘘万分。
“高家那些后辈厥后都如何了?”他忍不住问。
一向留在都城做内应的人忙道:“当初都城一破,连太后——我是说高嫱和高元照都被杜峰拉到街口斩杀了,其他后辈又能讨到甚么好处,大多也是被叛军祭了军旗。唯有几个不大一样的,那高元照的嫡次子高华崇算是可贵有些血性的,当初叛军攻城的时候,他带了一队卫兵杀出一条血路,几近冲出城去,可惜最后还是因为叛甲士多,他被那些叛军斩于马下了。那一回我就躲在城门四周亲眼看着,高华崇就跟不要命似的甚么也不怕,被人砍了一刀又一刀,他都全无知觉,罗刹普通。到最后他落上马去,被人拿剑指着心剑的时候,他竟然还笑了……也不晓得他笑甚么,唉,也是可惜了,我觉得高家这辈后辈尽是些无能之人……”那人俄然想起甚么,赶紧惶恐报歉,“我不是说大人您,我……”
高展明道:“虽如此,但是天下这不成有二帝。倘若景若此时称帝,那位小天子,阿谁朝廷的统统人,就都成了乱臣贼子。”
高展明道:“典礼都备妥了。”
高展明与苏瑅等人经心帮手他措置政事,短短两个月的时候,混乱至极的都城就规复了次序。
刘世嘉忽觉非常忸捏。李景若恰是如许的人,杀伐定夺却又心存仁慈,以是他们这些人才会心甘甘心肠聚在他的身边。但他还是有些迷惑:“可将来呢,难不成我们这些兄弟今后要帮手那话都没学会说的小天子么?”
高展明高深莫测地一笑:“为这天下安乐,早日安宁民气,他曾说过,他永久不会篡位。”
高展明回到旧宅里默静坐了一盏茶的工夫,直到天气近傍晚,他才带人进宫去了。
刘世嘉不解:“可幼帝才四岁。”
“好。”
高展明已晓得李景若的心机,道:“幼帝被杜峰囚禁,杜峰挟天子以令诸侯,我们若能将幼帝救出,天然还是要尊他的。毕竟他才是祭过天即位的天子。”
刘世嘉想也不想便道:“他们才是名不正,言不顺。”
跟着一场场败仗,当大半天下都尽在他们掌控当中,当部下诸将也情感高涨,想要将李景若推上大位,就连高展明梦中也见到李景若身穿龙袍坐在大殿之上俯视百姓的景象,但是李景若还是那句话——名不正,言不顺。
这两年的时候里,李景若从崭露头角到大放光彩,自封复兴大将,却始终未曾称帝,高展明曾猎奇问过他为甚么,李景若却只是点头笑道:“名不正,言不顺。”
来年三月,李景若安定淮南道战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