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不是步摇得宝髻小巧，莫不是裙拖得环佩叮咚，莫不是风吹铁马檐前动，莫不是梵王宫殿夜鸣钟，我这里潜身听声在墙东，却本来，西厢的人儿理丝桐……
……
昔日冠绝长安的沈家小郎君，不知从那里弄来一套对称纹样女花帔的青衣戏服，十指涂着鲜红丹蔻，长发及膝，清绝的面庞上勾画出秾艳妆容，如同梦游般唱着戏谣。
他凝睇虚空，唱着唱着，好像瞧见甚么东西，俄然暴露一脸神驰，甩了甩水袖，痴痴地伸手去触摸。
精美的小山眉忍不住地锁起。
南宝衣脑袋疼。
她脆声：“你要带我回江北？可我是人质，府里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我如何走得掉？”
灯火和顺。
“烟烟，烟烟！”
她不敢招惹这类状况下的沈议潮，抿了抿小嘴，终是回身跑掉。
“我厌恨他轻贱你，厌恨他杀我父亲，厌恨他随便搏斗世家高门！我情愿投奔萧道衍，我是尉迟家属最后一点血脉，只要萧道衍杀了尉迟卿欢，我就能帮他收伏江南的民气！”
一句句撕心裂肺的声音，不分日夜，锋利凄厉。
“他不做铁骑刀枪把壮声涌，他不效缑山鹤唳空，他不逞高怀把风月弄，他却似后代低语在小窗中……
《西厢记》。
尉迟低着头，暖和地笑了笑。
南宝衣一时道不清心中滋味儿。
“没有退路了……”
“如果能够回到当年，我必然不会讽刺她不通文墨，必然不会贬低她俗气卑贱……
南宝衣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本来不如何爱哭泣的阿丑，也被沈议潮吵得整日哭嚎，白胖胖的小脸儿目睹着是肥胖了。
一句“明媒正娶”，令八尺男儿俄然落泪。
话到最后，他斩钉截铁。
南宝衣眼眶微红，是打动的模样：“我平生朋友未几，尉迟，你是我但愿到老都能相互来往、相互帮扶的朋友。”
她咬牙。
南宝衣回到东边的小院子。
他的唱腔便更加凄婉：
两天了，这厮念叨来念叨去，反几次复就只要这几句，听得她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他捏着兰花指，凝睇着虚空，像是呢喃自语：“昔年去锦官城时，总嫌弃她出身下九品，殊不知我本身的德行，连下九品都不如……
南宝衣快步回到寝屋，焦急地检察阿丑。
战役前一天的傍晚，她顶着两个黑眼圈踏进隔壁。
“她爱听曲儿，我唱给她听便是。她想读书，我细心教她便是。我也能够像阿兄那样，英勇地把她带到爹娘面前，英勇地奉告统统人，寒烟凉，是我沈议潮想明媒正娶的女人……”
像是完整放下了对少女的痴恋，也扛起了一个少主该扛起的重担。
却有泪珠滚落在脚边，如覆水般消逝在空中的暗影里。
而他眼中芳华潋滟，抬起水袖讳饰住半张俊美面庞，那姿势如少年般多少密意多少羞怯，似是瞧见了昔日和寒老板风月情浓的模样。
“他思已穷，恨未穷，都只为娇鸾雏凤失雌雄，他曲未终，我意已通，清楚是伯劳飞燕各西东……”
满屋狼籍。
南宝衣终究忍无可忍。
满地狼籍。
他又哭又笑似疯似狂：“姑母，你害惨侄儿了！甚么家世看法，甚么崇崎岖贱，我学那些做甚么？我学那些做甚么？！”
他红着眼睛挥动水袖，厅堂里的摆件儿全数被他推倒在地。
“姑母害我！”
她寒着娇俏的小脸，沉声：“沈议潮，起来。”
南宝衣挑眉。
“你说只要转头就有退路，可我没有退路了，没有退路了！”
沈议潮当时还嫌弃寒老板出身三教九流，唱的曲儿都是上不得台面的艳俗东西，唯独他清贵高绝出尘脱俗。
但是那东西如同水中月隔江烟，他竭尽所能地捕获，却终是白搭力量，甚么也捉不到……
可本日，竟也肯寒舍王谢公子的架子，穿上戏服扮做青衣，也唱起他昔日瞧不起的曲儿。
他把玩着笔墨纸砚，垂着眼睫，嘴角带笑：“没有退路了……我终是没有退路了……昔日王谢长安的贵公子，现在成了个废料，统统人都会瞧不起我，烟烟也会瞧不起我……她一贯瞧不起我……”
她软声：“我们？”
南宝衣低头，瞧见本身这副模样，立即明白了他的意义。
他沉声：“他掌控了江南的兵权，却没能掌控民气。我自幼在这座府邸长大，固然只是庶出，但并不代表我就没有亲信。他要和江北决一死战，我们趁他前夕清算兵马一片混乱时逃出府就是。”
尉迟卿欢要拿阿丑当人质，以是没有冻饿她的意义，乳娘刚来喂过奶，小家伙在襁褓里睡得正香。
但是接连两天，隔壁不断歇地传来鬼哭狼嚎声。
她道：“沈议潮，你这般作为，又有甚么用？回不来的，寒老板也好，昔日你在长安的职位也罢，都回不来的。”
沈议潮像是没闻声她的话。
尉迟北辰双手垂在腿侧，因为握得太紧的原因，指枢纽模糊发白。
她松了口气，见桌上有昨日没来得及吃的晚膳，正筹算拿热水泡了姑息着吃两口，俄然闻声隔壁传来咿咿呀呀的唱戏声。
隔壁厅堂屋门敞开。
她都是生太小孩儿的人了，尉迟卿欢竟然还把她往别人床上送，真是够混账的！
昔年在锦官城时，也算是玉楼春里最受欢迎的戏目之一了，寒老板特别爱听这个，也曾亲身登台唱过。
南宝衣丹凤眼亮晶晶的。
南宝衣屏息凝神后退几步。
尉迟北辰咬了咬嘴唇。
沈议潮披头披发地坐在地上，戏服浑浊不堪，洁白的水袖被酒渍染成茶色，脸上的油彩被泪水弄得班驳不堪，看起来凄艳而落魄。
他低下头，声线轻颤：“我，我不喜好方才的宝衣mm，毫不面子，也落空了庄严，那不是宝衣mm该有的模样……
次日凌晨。
她放下冷硬的馒头，猎奇地走到廊外。
这里是尉迟府最差的一座院落，不但杂草丛生，连抄手游廊的彩漆都退色剥落，更没个侍女小厮服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