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小玉已将花茶取来,替陈杏娘倒了一钟,陈杏娘便以此代酒,与傅沐槐碰了一杯,各自饮尽。三人执筷吃菜,傅月明又起来另取了一双竹筷,与他二人布菜繁忙。

傅沐槐颇感难堪,沉吟道:“天然是不好留他们的,我的意义不如给他们母子些川资,叫他们离了这徽州城罢。”傅月明闻言,当即说道:“父亲,女儿觉得如许不当。虽则父亲美意,不与他们难堪,但是兰香究竟是在我们家生下的孩子,这事儿邻里街坊都看在眼中。如果不摒挡洁净,只怕今后另有胶葛。且这类事,越是年深日久,越是说不清楚。待那孩子长上个几岁,又被甚么故意人操纵,返来谋夺我们的产业,可就毒手多了。故而,女儿觉得,还是现下就清算掉的好。”

半晌,傅月明又说道:“父亲去同林家谈买卖时,便可提一提宋家的事。我们家只叫人如许欺负,那买卖要如何做得下去?林家若果有诚意,天然会替我们出头。别的,我们同林家走的近了,外头的人要打咱家的主张,天然也要多想想了。父亲昔日总说宦海上没小我,赶上事不易处,就是兑个盐引,也难比别人早掣些。现在能和林家合做买卖,今后想需求便利很多了。”这话说的傅沐槐非常心动,傅家虽广有家财,却并无甚么权势,即使常日里与官府人家有些来往,也只是酒肉之交,没事时就罢了,赶上事便一个也希冀不上。如果此番能得与林家搭上干系,确是受益匪浅。

傅月明见他害怕宋家官威,便说道:“父亲是买卖人,有如许的顾虑,也是道理以内。但是咱家再如许下去是不成的,这一遭我们忍了,只是让人当我们好欺负,今后再设想些甚么诡计狡计。我们躲得了一时,躲得了一世么?我的意义,这件事,我们不必出头,借着旁人的手,给办了就好。”傅沐槐听她这话甚奇,便问道:“借别人的手?倒是借谁的?我虽认得几小我,却没多大用处。”傅月明微微一笑,便将林家蜜斯所托之事讲了一遍,又说道:“既然林家要借我们家的铺子,就请他们来帮这个忙,不好么?”

傅沐槐微微惊奇,问道:“那你可有甚么主张么?”傅月明浅笑道:“兰香那孩子,既是宋提刑老爷的,那此事便与他脱不得干系。”傅沐槐与陈杏娘皆吃了一惊,傅沐槐立时便说道:“自古官官相卫,那宋提刑现居着个官,提刑司里的老爷们各个同他订交,这状岂是好告的?如果一状告不倒他,他今后再来与我们难堪,咱家的买卖要如何做?他那妹夫又在江苏任盐运使,我们总得从那儿兑盐引去,获咎了他,今后再被勒掯,可就不是费钱能了的事了。”说着,他便连连摆手道:“罢了罢了,只当我们吃了哑巴亏,打发那兰香母子走的远远的就是。”

傅月明听了这话,脸上微微一红,没有言语。陈杏娘却从旁插口笑道:“人家自有人家的事理,自古买卖人不与买卖为仇,我倒感觉此事甚好,哪有把奉上门来的银子往外推的事理?”说着,便在他手上捏了一把。

傅沐槐连声道:“是我忽视了,还是月儿心细,想的全面。”陈杏娘也浅笑说道:“你出门这些日子,家里连着闹出这很多乱子,我又一气病倒,若不是月儿从中一力周旋,还不知要到甚么地步呢。月儿到底也大了,为人处世很有些风采,比前时那等小后代模样是大有分歧了。”一席话,说的傅月明脸颊微红,细声细语道:“母亲过誉了。”傅沐槐望着傅月明,含笑点头道:“不错,月儿是要成人了。”

傅沐槐点头道:“你说的不错,从今儿起你将门禁严起来罢,再不准薇仙出二门了,一个外客也不准见。每日里只到你的上房来,好好学学端方并之类。这再过两年,就要有人家来相看了,这幅模样倒如何出门?”陈杏娘应下此事,傅沐槐又说道:“我也懒怠见她,打发人告与她说,叫她好生闭门思畴昔。”

此事,连陈杏娘亦是头次听闻,傅沐槐更是连问其内启事。傅月明只得将此原委一一讲了个明白,又说道:“那林女人的意义,是借我们家的铺子出售他们的绣品,所得四六分红,他们拿四,我们拿六。我瞧了那些绣件儿,针工倒是极好的,花腔也很新奇,只是苦于没有门路,故而挣不到钱。我想着,这倒是桩好买卖,现在我们家木料、杂货的买卖日渐薄淡,盐上的利虽大,可只怕不悠长,还是多开条来钱的门路为好。”言至此处,她赶紧又道:“我也并没同她说死,只说要返来问过老爷太太,买卖上的事,也都是老爷说的算。”

陈杏娘见他神采不愉,也不敢出声,望着傅月明不住使眼色。傅月明却只作不见,又笑道:“田氏出去了,想必她内心有些不痛快,父亲得空时多瞧瞧她罢。”

傅沐槐深思半日,方才渐渐说道:“这事儿倒非常蹊跷,那林家世代为官,俗话说官久必富,他们是奇怪这个钱的?据你所说,那林家绣坊甚是奢糜,他们能一口气就购置下如许大的财产,那里还在乎这绣品上挣来的一点点银子?再则,即便他们要做这买卖,我又未曾做过这绣品上的买卖,这城里好几家大绣品铺子,他们如何都不去寻,恰好找上我们家呢?”

陈杏娘都答允下来,忽又转谈笑道:“提及相看,现在面前倒有一门好亲呢。老爷一返来,我内心欢畅胡涂了,一时忘了同老爷说。”傅沐槐便问道:“甚么好亲?”还不待陈杏娘答话,傅月明便涨红了脸,插口说道:“母亲,我不嫁林公子。人家也一定情愿。”

两个丫头将碗盘列举划一,傅月明亲身执壶斟酒,捧与傅沐槐,巧笑说道:“父亲一起辛苦,但请满饮此杯,聊以解乏。”傅沐槐笑着端起杯子一饮而尽,又自傅月明手里接过执壶,将陈杏娘面前的杯子斟满,说道:“娘子在家中看管流派,摒挡家事,也实在辛苦。此杯,算我敬娘子的。”陈杏娘笑着才要举杯,傅月明却一手挡住杯子,向傅沐槐说道:“父亲忘了,母亲病着,不能吃酒。”说毕,便向小玉叮咛道:“有预备下的花茶,倒一钟上来,权代酒了。”小玉应了一声,转去取茶。

傅沐槐会心,便说道:“这也罢了,只是现在没小我引见,我怎好直奔人门上去?”傅月明赶快笑道:“女儿倒晓得一小我,能够在中间说和的。”二人齐声问道:“是谁?”傅月明低声笑道:“是季先生。”

少顷,傅月明命小玉取来一只食盒,将饭菜拨了两盘,放在其内,向她说道:“想必二女人还没用饭,你给她送去罢。”说着,又向傅沐槐说道:“我们三口在这里吃酒,我却忘了去请mm过来,是我的不是了。”傅沐槐却神采一暗,放了杯子,一时没有言语。

此事颇出二人料想以外,幸亏傅沐槐是个实诚之人,倒并没想那很多,只点头道:“既然如此,那明儿就将先生请到家来,好生说说这事。”说毕,他又问道:“你本日倒没上课?”傅月明望了陈杏娘一眼,低声说道:“已是有日子不上了。”傅沐槐一怔,问道:“这倒是为何?”傅月明便低头不语,陈杏娘见她在跟前,也不好劈面提及,只望着傅沐槐打眼色。傅沐槐瞥见,也不再问。

傅沐槐沉声说道:“田姨娘那是咎由自取!我同你母亲,这些年来待她们母女非常不薄,她倒是如何回报的?薇仙如果为了那恶毒妇人便心生不快,那她也只是个胡涂人罢了!”说着,禁不住又道:“这孩子平日里看着也灵巧懂事,如何现在竟生出这些歪邪的心机来?行出来的事儿,当真是个大人也做不出的!我竟不明白了,她是从那边学来这些歪门正道的?”傅月明沉默不语,陈杏娘开口道:“还不是她阿谁娘!好好的孩子,硬叫她给挑拨坏了!本来我们家也不分甚么嫡庶,我也从未曾因她是个庶女就苛待于她。我们订交的那些人家,哪个庶女能像她那样过得舒坦?谁知到了现在,她竟变成这幅模样。可见那些端方都是有事理的,小土丘长不出松柏来,这姨娘养下的孩子,就是成不得!”

傅月明知贰心中不痛快,也不提此事,只含笑扣问这一起承平与否。傅沐槐说了几句,陈杏娘便说道:“我们家里的事情,倒也罢了。那兰香现在还带着个孩子在咱家,倒要如何好?撵他们出门也不是,留也不是,还是你拿个主张。”

三人说着话,转眼到了晌午,因陈杏娘身子不大便当,傅月明便叮咛宝珠与小玉在房中放了桌子,把酒菜拿进屋里。

田姨娘被刘婆子领出门去,傅沐槐回至上房,坐着闷闷地不言语。

傅沐槐目睹这桌上肴馔精美,不似家常吃食,便向陈杏娘问道:“你病着,还特特预备了酒菜?”陈杏娘点头说道:“我哪有这个精力?都是月儿叮咛的。”傅沐槐笑望着傅月明,满眼慈爱之情。

陈杏娘一听,鼻子里便哼了一声,说道:“你这但是胡说了,林家是个甚么家世,他一介秀才倒如何攀得上?”傅月明见母亲这般鄙薄季秋阳,心中非常不悦,面上却不带出,只说道:“季先生曾在林家教书,同林公子的私交也甚笃,有他引见,是最合适不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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