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傅月明起来,到上房去存候。路子宁馨堂,只见屋门紧闭,听不到里头一丝动静。她心中忽有些猎奇,忖道:这傅薇仙迩来屡受波折,倒是安宁了很多。父亲不准她出来,她便当真一步也不出宁馨堂大门的。也不知她在屋里做些甚么。
傅月明笑道:“可贵你如许忠心,你既如此体贴mm,倒该好生劝劝才是。”因问道:“她都看些甚么要紧的书,能熬到阿谁时候!”兰芝说道:“我不识字,也不知女人看些甚么书。还说劝呢,女人向来不听我的话呢。先前蕙香姐姐在时,她们两个说也有笑也有,还总在屋里待着,不知筹议些甚么事。得我到跟前时,就散了。”傅月明说道:“蕙香也不是甚么正型的货,这不叫撵出去了?”兰芝点头说道:“得她出去,女人就经常不言语了,在屋里一坐几个钟头不说话。迩来还常在半夜里烧甚么,早上起来,就有纸灰要我清算。我问着,女人只是不说。”
陈杏娘便笑道:“当真是说不得了,一念人可就来了。我方才还同你姐姐提及你呢!”唐爱玉走上前来,先与陈杏娘存候,又同傅月明平叙姊妹之礼,酬酢已毕方才笑道:“舅妈同姐姐说我甚么?敢是又笑话我呢?”陈杏娘与傅月明齐声道:“那里有这话?才还在夸你呢。”
陈杏娘说道:“身上不利落,不想吃那些甘旨,我叮咛厨房给做的平淡些。”说着,也没下地,就在炕桌上吃了早餐。傅月明见她身材不便,遂端碗布菜的奉侍了一回,又拿起一块艾窝窝,问道:“这窝窝头倒是做得好,不知是哪位嫂子的技术?”陈杏娘说道:“倒不是家人做的,是那边送来的。我吃着倒清爽,合口味的。”傅月明听闻此言,便没接话。半日才又问道:“姑妈那边迩来没甚么动静?”陈杏娘说道:“比来一段倒是安宁的很,一贯少见她过来。爱玉丫头倒时不时的过来,同我一坐就是半日,言谈举止,乖觉的很。好个丫头,如何托生在那样的娘肚子里,倒是委曲她的。”
兰芝说道:“我也不晓得,女人总一小我在屋里闷着,偶然候看些书,一看就是大半夜的。”傅月明笑道:“薇仙mm身子不适,倒是不肯歇着。”兰芝说道:“我也劝了几次,女人只是不听。待说的急了,她便说我不懂。我是不懂,只是心疼女人的身子罢了。甚么事还赶得上女人身子要紧呢?”
傅月明便同唐爱玉出了上房,一道联袂今后园里去。
傅月明也不觉此言有甚么不对,那顾大夫来过家里瞧过几次病,倒是有些手腕,便点头说道:“这倒也好。”转而问道:“父亲呢?母亲病着,他还去铺子里?”陈杏娘说道:“他本说不去的,只是本日是算账的日子。货商要过来收账,老爷不去是不成的。”这母女二人说了回话,冬梅送了粥饭点心上来。傅月明见是两碗香稻米粥,一盘子自家掖的咸蛋,一碗香油拌的咸菜,另有一碟子艾窝窝。
二人议定事由,唐爱玉便说要去。傅月明又问道:“姑妈并表哥迩来可有甚么动静?冬梅那蹄子,又是如何同他勾搭上的?”唐爱玉道:“哥哥还是如以往普通,早出晚归,偶然候在外过夜,返来只说是歇在铺子里。他外头的事情,我难探听。倒是有一桩,他迩来宴客吃酒费钱如流水普通,也不知那里来的银钱。阿谁冬梅,好似是她家里出了甚么变故,吃了哥哥辖制。这两人似是有些不大洁净了,我也没往细处探听,母亲不说他我也不敢问的。姐姐晓得,我母亲内心只要哥哥,是不将我放在心上的。”
正想时,刚巧逢上傅薇仙的丫头兰芝出来倒水。一见着她,兰芝便立着笑道:“大女人好。”
这般想了一回,傅月明面上不动声色,淡淡笑道:“mm说的这话倒是风趣,我同林家蜜斯都只是没出阁的女人罢了,能有甚么买卖。”唐爱玉笑道:“姐姐也不必瞒我了,我既能说出这话来,便必然不是来诈的。姐姐也不必问我在那边得来这动静,只需信我就好。”傅月明看了她一阵,俄然笑道:“以往倒是小瞧了mm,我今番即便承诺了,也只是口头上的承诺罢了,今后若做不得数,mm岂不竹篮打水一场空?”唐爱玉嘻嘻一笑,说道:“姐姐是有信义的,必然不会欺我。”傅月明说道:“你与我戴高帽子也没甚么好处。也罢,给你三分利倒不算甚么。只是你必然要与我办成了事。方剂在我手上,如果事不胜利,可不会有一文钱银子到你手上。”
行至后园,唐爱玉公然见秋英飒爽,顶风盛开,不觉笑道:“姐姐这园子,虽是不能与那些朱门巨室的不能比拟,倒也很有几样宝贵花种呢。”傅月明淡淡说道:“这园子可不是我一人的,怎能够说是我的园子呢?”唐爱玉笑道:“听闻现在傅家太太已不大管事了,里头情面来往、账目收支等事件皆是姐姐打理,薇仙mm又拘禁室内,自是不能和姐姐相较。姐姐现下恰是东风对劲,别说这一座园子,就是傅家皆算作是姐姐的,也不为过。”
傅月明闻说,心中一动,笑道:“mm身子不好,还是如许调皮!”恰逢此时,傅薇仙在屋里喊道:“你只顾在外头同谁磕牙闲话?!还不出去与我梳头!”兰芝听闻号召,赶紧说道:“大女人,二女人喊我,我去了。”说毕,便仓猝出来。傅月明这才带了小玉,往上房行去。
宝珠在地下放了张椅子,唐爱玉便坐了,相陪二人说话。她同陈杏娘能有甚么要紧话说,不过是些家长里短,天暖水寒的闲话。陈杏娘吃毕了早餐,又筹措着吃药,二人在上房里繁忙了一阵。
一时起了风,桃红自屋里拿了大氅出来,要与她披。她却笑道:“都要归去了,还披甚么衣裳?”桃红说道:“还是细心些,别叫冷风扑了身子,不是闹着玩的。太太病了,女人若也闹出些甚么弊端,可要如何好呢?”傅月明见她说的体贴,内心很有些震惊,桃红虽不及小玉、绿柳机警,却向来都是一心为己的。
小玉说道:“这兰芝倒像是个诚恳人,不似阿谁蕙香,满肚子歪邪肠子。”傅月明笑道:“就是因着诚恳,傅薇仙才使不着她。如此也好,我们总算是将她伶仃起来了。她没了臂膀,也就闹不出甚么幺蛾子来了。”小玉笑道:“女人说的是,但方才听兰芝提及,这二女人半夜烧纸,却不知又在干甚么了。”傅月明沉吟道:“你说的是,待会来不足暇时,你同那兰芝好生套套近乎,看能不能套出些甚么话来。虽是她懵懂,到底也是傅薇仙屋子里的人,总能晓得些甚么蛛丝马迹的。”小玉点头应下,又笑道:“这兰芝平常不大爱言语,在人跟前也说不上几句话,倒是桃红姐姐同她要好些。返来让桃红姐姐去问问罢。”
傅月明微微一笑,说道:“mm这话可不要胡说,传到老爷太太耳朵里,要说我张狂呢。再者说来,不费心的事情如许多,我哪敢如许托大?待那些烦苦衷都了了,才叫高枕无忧呢。”唐爱玉笑道:“不都了了么,另有甚么不费心的事没了?”
唐爱玉接了花笺,见上头写着一首,笔迹清秀,倒是女子的手笔。只听傅月明是说道:“这是我前些日子无事时填的,你拿去给你哥哥,他必然信的。”唐爱玉赶紧袖了,又笑道:“姐姐放心罢。”当下,两人在园里又密议了些事情。二人虽是在外头,但是现在的傅家内宅,已是傅月明的天下,那些家人媳妇,无一不尝过她的短长,并没一人敢伸头过来刺探。故而,傅月明倒也不怕泄漏了动静。
傅月明听了,微微点头。唐爱玉见她并无别话,就告别去了。
傅月明迈步入内,只见堂上空无一人,折入明间以内,就看陈杏娘正在炕上歪着,身上盖着一条毯子。一旁冬梅手里捧着一方托盘立在地下,盘子上呈着一只粉彩瓷八宝小盖钟。
待诸事了毕,陈杏娘说道:“闹了一个早上,我身上倦的很,要在这里躺躺。你们姊妹二人到后园子里玩去罢,有几样好菊花开了呢。”
傅月明看是她,也笑问道:“这时候才起来么?mm倒是好睡的。”兰芝笑道:“女人迩来夜里总睡得晚,早上就起的迟些。”傅月明心中一动,便含笑问道:“mm夜间都做些甚么?就睡得如许晚。熬坏了身材,可不是闹着玩的。”
傅月明淡淡说道:“mm晓得我说甚么,我们姊妹之间就不要打这个哑谜了。mm拜了太太做干女儿,我们可要比昔日更靠近些呢。”唐爱玉见她话说到这个境地,方才敛去笑容,说道:“姐姐的意义,我内心明白。但是姐姐还需得给我一样信物,方才好取信于人。再来,此事办成,唐家在娘舅跟前再难安身,我又有甚么好处呢?”傅月明笑道:“mm倒是内心有策画的,mm想如何呢?不如就趁着这几日,请父亲做主,替你定下一门婚事?今后唐家好也罢,坏也罢,都再不与你有甚么相干。”
当下,主仆三人回至楼内,小玉去到厨房取了些点心,返来讲道:“听门上的人说,太太打发人去把那顾大夫请来了。”傅月明点头道:“如果他能治好太太的病,倒也罢了。”小玉又道:“刚才我过来,瞧见兰芝往上房去。我问了她几句,她说二女人感觉很不好,要她回了太太,也要请那顾大夫看看呢。”
陈杏娘见她出去,也不起家,只要气有力的说了句:“月儿来了。”傅月明上前,便体贴问道:“母亲这是如何了?昨儿不是还好好的?”陈杏娘说道:“明天半夜,我那肝气病又发了,满身串着疼。没何如,夜里起来将宋大夫给的丸药寻了一丸出来,用黄酒研了,吃下去,身上倒送快些。今儿起来就乏的很,我躺着歇歇。”傅月明在炕沿儿上坐了,说道:“本来吃着宋大夫开的药,不是好了很多?如何又建议来了?母亲才这个年纪,就要落下病根了,但是不好。还是一气儿治好它为是。”陈杏娘说道:“谁说不是呢,论起来这病也不算甚么疑问杂症,总也去不了根儿的。那宋大夫开的药,吃时就好些,完了未几时就又得发了,老是不得个利落!我瞧着这宋大夫就是不如顾大夫的药吃着好,到底人家是宫里出来的,手腕就是高超。待返来,还是把顾大夫请来看看才好。”
正说话间,冬梅出去报导:“唐女人来了。”言毕,唐爱玉带了丫头夏荷走了出去。
这主仆二人一起行至上房,冬梅正在门口守着,一见二人便满脸堆笑道:“大女人今儿来得早。”傅月明正眼也不看她,只说道:“这时候可不算早,天都大亮了呢。太太起家了?”冬梅陪笑道:“太太起来好一会儿了,在里头呢。”说着,便一手打起帘子,向里报导:“大女人来了。”
唐爱玉赶快笑道:“姐姐放心,我必然助姐姐一臂之力。”傅月明见她说了,便叮咛小玉回房,开箱子拿了本身昔日写的一方花笺出来,交予唐爱玉。
熟料,唐爱玉点头道:“姐姐这话,说与我那姑姑听就罢了,我内心却不欲如此。我听闻姐姐迩来要做一桩大事,事成以后,许我三分红利就是了。”傅月明非常纳罕,瞠目道:“你倒是胃口不小,那买卖影子还没有,你就要三分利了?再者说了,那事儿也不归我管,老爷也一定肯听我的。”唐爱玉浅浅一笑,说道:“我说的并非明面上的,而是姐姐与那林家蜜斯公开里的买卖。”傅月明听她此言来的甚奇,内心忖道:我同林小月的商讨,是私底下的事儿,别的并无一人晓得。她倒是从那边得知?莫非只是听了甚么风声,来诈我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