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光宗耀祖,他要出人头地。

不知过了多久,屋门“咯吱”推开,身后响起的脚步声,熟谙又陌生。

他入京的三个年节,她都在坪州单独守岁。

孟云卿忽得莞尔,难怪要赶在节前,要避开旁人夜间入城,要走杂役过的小门入府。自始至终,他忌讳之事,向来都算计得全面细则不出忽略。

冬雪初霁。

旁人看来平步青云,她却晓得他从一个豪门学子,步步走到本日的艰苦。

却再未转头。

……

“本日是腊月二十七呢。”秋棠替她欢畅,邻近年关了,以是京中到处张灯结彩,火树银花:“夫人,本年可同大人一道守岁了!”

窗外,停歇了几日,空中又飘起了大雪,一株腊梅在北风萧瑟中摇摆,于满天的雪景里,甚是素净夺目。

银装素裹的屋脊和树梢,也悬了喜庆的彩旗和灯笼,年味好似要从空荡的街中溢出来。

入了城中,街道两端灯笼高挂。

孟云卿眉间微蹙。隐在袖间的手,将那枚素玉簪子攥得更紧。

亦不是侧门。

嫡妻只要昀寒一人……

这便是都城?

当是有女仆人的。

……

马车缓缓停下,随行的侍卫上前谈判,灯火便从马车外透了出去。

刚好随行侍卫上前,递交了手中信物。守城一眼便认出,而后恭敬施礼,叮咛城门放行,又猎奇朝马车这端投来目光。

“夫人,到了。”

半夜入京,守城恭敬呼应,那里该是从三品的京官家眷当有的繁华?

秋棠先行下车,再折回扶她。一张小脸冻得通红,望了望她,咬咬唇不说话。

耳畔还仿佛是当初,他欢天喜地掀起她头上喜帕,喜滋滋道:“锦年,本日你我结发为伉俪,我定会还你一世安稳。”

她一个深闺妇人,即便一瞥,都可设想白日里城中的车水马龙,瑰丽繁华,更何况身处此中耳濡目染之人?

孟云卿尽收眼底,拢了拢衣衫,一步踏入。

本日的马车仿佛行得特别慢,秋棠问过,车夫只道固然停雪了,路上还是结了厚厚冰层,谨慎些稳妥。

随行侍卫眼神古怪看向孟云卿,又顷刻僵住。

孟云卿攥紧手心。

宋景城幽幽看她,眼中沉寂如古井无波:“岳丈听闻我在坪州养了一房姬妾,面庞姣好,婀娜娉婷。问我可愿献于齐王,调换斑斓出息。”

锦年是她的闺名。

京中落了钥。

纤指沾过白瓷盒子,胭脂轻染,腊梅的芳香便若波纹般丝丝泅开在唇畔间。

一双后代……

屋外的婢女也不避讳,高低细心打量了她一番,才上前推开了房门。屋内浓浓的暖意传来,掺杂着芬芳芳香,让人神采舒缓。

孟云卿慵懒抬眸。

她和景城结婚六载,一向无所出。

……

而他口中的一世,仅长了不过六七年。

燕平十三年,腊月。

“锦年,你本来就是要送给方家做侍妾的,齐王不更好?”

她蹙眉。

直至厥后偶尔机遇进京,受朝中官员看重,因而在京中一呆便是三年。

孟云卿放下帘栊避过。

寒月如霜,路上也没多少行人。生了几分寒意,悻悻缩了返来,赶快靠在炭暖旁搓了搓小手,寒意才去了多数:“夫人,这京中可比坪州冷多了。”

“宋郎。”末端,一声轻唤,仿佛初见时,她明眸喜爱,却又波澜不惊。

那她算甚么?

“偌大的燕韩,你再无亲人,还能去那边?”他萧萧回身,从袖间置下一盏白瓷胭脂盒:“畴前承诺你的,寻到了。”

究竟是京中,这等杂役出入的院子,都远非她在坪州的府邸可比。掩了眼中猎奇,跟从侍卫趋步前去。沿路的亭台楼阁,轻纱幔帐,安插得韵致风骚,撩民气扉。

秋棠替她宽下外袍,闭门退了出去。

孟云卿微怔。

不知过了多久,行至苑外,侍卫止步:“夫人,到了。”

婀娜的身材盈盈可握,青丝挽起,暴露修颈间的肤若凝脂,冬夜里,美得动听心魄。屋内炭暖“哔哔”作响,那袭华服就隐在灯火后,沉默看她。

侍卫低头,咽口水:“夜色已深,大人在等,莫要迟误了。”

都城旬日雪,庭户皓已盈。

*********

行至城门口,已是半夜。

幼年时,他的全数产业只够一枚簪子,悉数奉于她跟前:“一枚素玉簪,情深两不移。”

秋棠撩起帘栊,探了探车窗外。

屋内,豪华的摆置玲琅满目,透着逼人的贵气。

走得不是府邸正门。

以是才把她从坪州接来。

缓缓将那枚定情玉簪,一寸寸刺入胸口。

……

半晌,幽幽垂眸。

也难怪,这场大雪足足下了十余日。不然,来接夫人的马车也不会在路上担搁这些日子。

她缓缓回身,屏住呼吸,轻唤了句:“景城。”

车内只要一盏清灯。精美的五官就在这抹昏黄里,剪影出一道绝美的表面。

第001章锦年

氤氲浮上眉梢,目光迎上面前的玉冠束发,往昔的清逸俊朗现在却冰冷若深谷寒潭。

孟云卿伸手掀起帘栊,饶是心中了然,映入视线的城廓恢弘大气,气势凌人,还是让她看得有些呆了。

秋棠抿唇笑开:“自从大人入京,好久都未见过夫人了,定是驰念得紧。这身衣裳还是大人特地遣人送来的,叮嘱夫人到都城时穿。云韶坊的手工,大人怕是费了很多心机哪。夫人生得这般都雅,衬了这身衣裳,怕是要将京中那些的贵妇们都比下去……”

孟云卿转眸打量。

像这等府邸,有的是不入眼的杂役出入的小门。

秋棠不由看呆。

孟云卿淡淡垂眸。

他便薄唇轻抿,拥她在怀中:“那就穷极平生,为卿取。”

她屏住呼吸,身后的脚步声公然滞住。

……

是存了心机刁难他,他公然错愕,怕是难寻得很啊。

他徐行上前,烛光掠过,眸间的幽黯仿佛要将她吞噬殆尽:“昀寒是尚书府的令媛,为我育有一双后代。蒙岳丈多番提点,三年间,我从六品一跃至从三品。今时本日,决然不能让旁人晓得我已有妻室,我的嫡妻从始至终只能有昀寒一人。”

孟云卿指尖微滞。

还置了云韶坊的衣裳。

昏黄灯火后,仿佛死寂般的沉默,很久过后,才淡薄开口:“锦年,我娶妻了。”

夫人生得极美,眸间秋水潋滟,不施粉黛亦是明丽动听。身姿曼妙,举手投足间不着润色都可扣民气弦。她看了都动心,何况男人。

可即便从最后的朴直不阿,变作厥后的摆布巴结,还是郁郁不得志。

景城入京三载,从当初冷静无闻的从六品,一向做到本日的从三品。

坪州入京的门路才好走了些。

邻近屋门,他脚下微滞。

秋棠鼻尖微红:“这是如何了!夫人来了,倒是要走如许的小门不成?!”

取义斑斓比年,福顺安康之意。

先前她一向在马车中,他未曾见到。眼下,小门处的灯光固然暗淡了些,这等娇媚动听,便是峨眉微蹙着也直直勾民气魄。

她清楚喜好,却佯装不悦:“我不要簪子,我要腊梅做的胭脂。”

马车停下来,孟云卿收起思路。

……

“那你接我到京中做甚么?”

苗条的羽睫颠覆,看不出半分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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