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昔昭挑一挑眉,“莫非不是么?”
叶昔昭起家下地,“时候不早了,侯爷回府安息吧。和离也罢,我死也罢,不急在这一日。”
真是天大的讽刺。活了一世,竟是个笑话。
叶昔昭抿唇浅笑,“别怕,我就要摆脱了,是功德。”
她想过,余生倾尽尽力弥补,怎奈身子在病倒以后每况愈下,现在大限将至。
晕黄的灯光中,男人一袭肃冷玄衣,勾画出矗立的身形;剑眉下的双眸仿佛夜空寒星,流转冷冽光彩,鼻梁挺直,唇形弧度完美。
以是用心诽谤他的操行。
跟着叶昔昭一阵狠恶的咳嗽,芷兰仓猝递过帕子,嘴里劝道:“夫人,天寒地冻的,还是回房……”语声猛地顿住。
现在,她连独一的那点情感都没了。
叶昔昭还是不说话。
叶昔昭沉默半晌,“妾身不回侯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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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昔昭安静冷酷之至,“貌合神离,何必持续?”语声顿了顿,弥补道,“和离之事,情意已决。”
虞绍衡俯身,苗条手指滑过她容颜表面。便是病态较着,她仍然是绝色美人。
他对着她也像对着外人,神采冷峻。她不在乎,真正与他过上了相敬如冰的日子。
虞绍衡步入眠房,绕过屏风,看到拔步床上蕉萃惨白的叶昔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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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明白你一向不甘,也由着你。而现在要与我和离,是不是还是因为唐鸿笑?”
她嫁的这男人,是都城风华无双的永平侯,是当初羡煞多少闺中少女的好姻缘。说来也是门当户对,却恰好,人出了错。
“……”
她心心念念的人,是现在害她父兄的刽子手。
没想到的是,虞绍衡第一时候知会她,他会尽力互助,让她放心养病。
虞绍衡回身,阔步出门,无一丝沉沦。
多少错,已经无从挽回,虚度了这平生。
虞绍衡随之笑开来,只是笑意寒凉,“我当初娶你,是操纵你娘家权势安定朝堂职位?你就是这么看我的?”
没错,病由心生。芥蒂常常夺性命。
“叶昔昭,”虞绍衡的语声乃至是轻柔的,“你若分开,除非你死。”
虞绍衡接过芷兰奉上的茶盏,啜了一口,谈及她娘家的事:“相府一案已有成果,圣上不过是对相爷略施薄惩,上奏弹劾与落井下石之人,反倒自食恶果。你不必再挂记此事,明早管家过来接你。”
玄色避雪靴踏过积雪,虞绍衡收支院落。
“夫人……”帕子上的鲜血,刺痛了芷兰的眼睛。
都城,永平侯府别院。
叶昔昭垂了眼睑,不看他。
叶昔昭唇角轻扬,漾出挖苦笑意,胜似挑衅,“虞绍衡,你这心机,实在难猜。你四妹现在已贵为皇后,叶家只会成为你的负累,我另有何操纵代价?如何,怕落个薄情寡义的名声?不是给了你无所出且善妒的来由了?”
“好些没有?”虞绍衡问道。
芷兰闷声抽泣着,连连称是。
结婚前两年,他只如果面对着她,老是挂着笑,暖若东风的笑,澄彻明朗的笑,落寞悲观的笑……
如许的大义,让她松一口气,可随之众多的,便是深重的惭愧。
“唐鸿笑与靖王狼狈为奸,他害得你父兄流浪,而他又恰好是你五年来念念不忘之人。”虞绍衡没有把话说尽――她是不是因着错付密意自责悔怨,是不是因为在他面前颜面尽失,才提出和离一事?
叶昔昭别开脸,轻声说道:“侯爷此番顾及伉俪情分,对相府施出援手,是大义,妾身感激。可若要妾身为此便认定唐鸿笑是恶人,亦是不能。朝堂机谋争斗,天然要分个高低。侯爷多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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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大怒,将她父兄下了大狱,命令彻查此案。
以是拒不承认唐鸿笑的卑鄙。
叶昔昭微一点头,坐起家来,“好多了,多谢侯爷挂念。”
她一言一行,都在明示着对他的冲突。他这曾在疆场出世入死的人,落到她眼中,不过是个杀人如麻的武夫,每时每刻,她看向他的眼神,都存着一份轻视。
“夫人,不说这些……”芷兰极力止住悲声,游移半晌,轻声问道,“夫人真的不想留话给侯爷?”
大周,元启九年。
历数五年工夫,如何也想不出她何时对他尽过一点本分。
“不会的,不会的……”芷兰拭了拭泪,扶着叶昔昭转回室内。
由此,便有了前段日子唐鸿笑大义灭亲,上奏弹劾叶相及其膝下两子十二桩罪过。
虞绍衡唇畔闪现一抹自嘲的笑。
虞绍衡眉心轻蹙,“庶出子嗣,你是嫡母,尽可将孩子养在你膝下。明知如此,却要和离,这是甚么事理?”
想到前尘事,便是心灰意冷,懊悔交集。
叶昔昭垂了垂眼睑,“前几日传闻冯姨娘有了喜脉,既如此,无妨遂了太夫人的心愿,让冯姨娘将我取而代之。她出身不低,而妾身又几年无所出……侯爷动手和离之事吧,休妻亦可。”
“……为何?”
这个冬夜,一场大雪来临。鹅毛般的雪花在北风吼怒中簌簌飘落,不消多时,六合间已是银装素裹。
满院凄清伸展入室,华贵的陈列透着冰寒气味。
到了今时本日,他眼中恨意清楚。
他的心,怕是比这雪夜更冷。
可抚心自问,结婚一段光阴内,他已做到一个男人能做的统统,无微不至地庇护,没有底限地容忍,费经心机讨她欢颜。
她听闻此事,气血攻心,病倒在床。想来想去,能帮相府躲过此劫的,唯有枕边人虞绍衡。可又如何开得这个口?便是他忙不迭休妻与相府抛清干系,也在道理当中。
谁能想到,他是靖王的虎伥,早已存了扳倒相府的暴虐心肠。偏生她的父亲、兄长这两年仗着劳苦功高或赫赫军功,不知收敛锋芒。又因着唐鸿笑是远亲,还是她父亲的对劲弟子,举家高低向来不加防备,大事小情都不坦白。
“妾身把冯姨娘送到侯爷身边,便是要她为侯爷开枝散叶。现在此事已成,妾身也该一尝夙愿,分开侯府,清净度日。”叶昔昭拥紧了锦被,手指滑过水绿缎面上的鸳鸯戏水绣图,“妾身自嫁入侯府,便已是行尸走肉,侯爷何必强留?”
到这关头才知,夫君近在面前。
虞绍衡缓缓直起家形,不欲辩白,眼底却已写满绝望。
虞绍衡幽黑的眸子似被寞雪渗入,目光渐渐锋利如刀。
叶昔昭看动手里那方帕子。
她多想重活一次,珍惜面前夫君,抨击那衣冠禽兽!
虞绍衡站起家来,转到南面书案前,将茶盏重重放下。骨节苗条的双手撑着桌面,死力禁止着情感。半晌轻呼出一口气,叮咛奉侍在房内的丫环,“下去!”
虞绍衡游移半晌,在床前座椅落座,语声沉冷:“既是好些了,便回府去,总住在这里像甚么模样。”
但是她不承情,始终冷眼相对,一抹笑容都不肯给。常日里挂念的只要她娘家的大事小情,对侯府的事情,却向来是懒得过问。
只是已到这时候了,再深的悔意歉疚也不必让虞绍衡晓得。另有甚么用?平白惹得他伤怀。
五年伉俪情分,早已被慢慢的绝望、怨怼、冷视消磨殆尽。走到这一步,他想,也在道理当中。只是,受不得她这诛心之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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芷兰急仓促出门,将狐裘披在叶昔昭肩头,“夫人……”刚一开口,已经落泪。
叶昔昭歉然浅笑,“你待我最是忠心,恰好我昔日胡涂,将你打发到了这别院。是我不好,别记恨我。”
待人全数退出,他走到床前,抬手托起叶昔昭的脸,“冯姨娘是不是你施手腕强塞给我的?那几房妾室,哪个不是出自你房里?”
厥后,她把他的笑容夺走了。
是她太痴顽,到处高看唐鸿笑一眼,相府大难临头时才知,唐鸿笑温润似玉的面孔下,是一颗狼子野心。
叶昔昭悄悄点头,“没有,尽管让他恨我厌我。他此生最大的错……便是娶了我……”语毕,身心俱疲,缓缓阖上视线。
叶昔昭极力忍住涌至喉间的一股腥甜,望着虞绍衡的背影,视野垂垂被泪水恍惚。
叶昔昭抬眼,细细打量虞绍衡。
叶昔昭徐行到了院中,看着苍茫雪色中,那道颀长矗立的身形留下一起寥寂。
叶昔昭躺回到床上,缓了半晌,语声微小隧道:“我不知何时便走了,已给父母留了信,你记得转交。再者,今后留意张望着,相府如果打起了让我庶妹续弦的主张,你去奉告太夫人,万不成承诺――相府已埋下诸多隐患,迟早会落魄,就别再拖累侯爷了。牢记,此事别让侯爷晓得,太夫人是明眼人,让她白叟家审时度势便是。”
如此,便甘心被他嫌弃,甘心身后被他尽快忘记。
结婚之前,她有过婚约――那人便是他方才提及的都城才子唐鸿笑,她的远房表哥。而当年的他幼年浮滑,强取豪夺促进了这门婚事。说到底,是他勉强她在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