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便也晓得分寸,本就不被天子喜好更不敢触这霉头,一欠身辞职。
是以成舒殿里安温馨静的,一温馨就温馨了一整天。
.
“恰好,天气已晚,不准走了。”天子一面切着齿一面笑着,苏妤暗呼不好,忙一欠身道:“臣妾还得去长秋宫昏定……”
“……”才不是,明摆着是打击抨击。
.
长抽口气,天子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你这是想让朕再照着昨晚的体例清算你一次?”
“朕后宫的事,不劳左相多言。”天子轻有一笑,又续说,“朕晓得左相是顾及皇裔安危。不过此事已畴昔好久,且云敏妃并不知情由,治她的罪也不公。”
苏妤闻言一怔:“游街刺配?”
生生说得一时无人再敢多言。天子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世人纵有些许不平、感觉册后之事到底兹事体大也不敢直言顶撞。
此事说来不大不小、可大可小——窦宽的一个外甥夏典,是太常寺的官员,太常寺掌的是宗庙礼节,这夏典却在先帝忌辰时与乐伎玩乐。
窦宽一僵,天子没容他开口便又道:“众位都听着,大燕诸事,多劳各文官武将一同筹划,若论官员任命、调遣,都可发起。但后宫是朕的后宫,苏璟的女儿苏妤——现在的云敏妃,是朕的嫡妻。关于她的事,只是朕与她的事,便是有旁人要插嘴也只能是贺兰一族中人、朕的长辈。其他的人……”短短一停,天子的语气中覆了两分微怒的蔑意,“先看看本身的分内之职是甚么。”
他要压下不提的事,窦宽非要拿到台面上来讲。看来这劲是较定了,贺兰子珩内心拿准了主张,旁的事皆可筹议,要治苏妤的罪,不可。
“徐幽,按云敏妃方才说的拟道旨来。”天子的笑言让苏妤浑身一栗,听得他转而又说,“行了,现在你绮黎宫归娴妃管着了,娴妃才不会跟你计算这些礼数。”
倒也算不得出乎料想,混到这个份上的大世家,一旦碰到能够使家属一夜倾塌的大事,没有哪个会坐以待毙。近似的事畴前亦不是没产生过,左不过两边相互较量着,直到某一方赢了,或是在相互拿捏中打成一种均衡。
刚一起身,贺兰子珩抬手就把她拽了返来,想了一想,敛了笑正色道:“有人央你来劝朕的吧?你这会儿走了,这事算完成了么?”
相视斯须,天子一笑:“你想说的不止是这个吧。”
.
贺兰子珩冷睇他斯须,陡峭笑说:“此事朕本懒得管,左相你非要提出来,便该是你将疑点、证词一并呈上才是。”天子语中一顿,口气厉了些许,“你非说此事定和云敏妃有关,有何为证?”
就知天子会如此避重就轻。窦宽一揖道:“陛下,云敏妃是苏璟之女、苏璟此举亦是为她而行。故而苏璟虽死,陛下如何能不究查云敏妃?若如此姑息,今后后宫难以安宁。”
贺兰子珩一副憋笑的神采,目不斜视地拿了那碗元宵到面前。吹着热气时都几次忍不住又要笑出来,直弄得苏妤一瞪再瞪,最后干脆怒道:“陛下渐渐用,臣妾找喂子鱼非鱼去。”
许是因为被禁军都尉府查得心虚,窦家在朝堂之上反倒温馨了些。可贵连续五六日不见窦宽主动禀事,贺兰子珩的表情莫名的好。
“……”贺兰子珩筷子一滞,继而忽地就笑了出来。倏然想起来即便是没话找话,本日也不该说这话——昨晚确切是他过分火,弄得苏妤实在受不住,厥后当真哭了出来。
承认了此点,便划一于让他晓得,杀了苏璟的、害苏妤小产的人,亦是他窦家。
殿里鸦雀无声。后宫的事被如许摊开了拿到朝上说本就让世人插不上话,现在看左相如此明目张胆地跟天子要“证据”,旁人更是不敢说话。
“……”苏妤讶然一默,遂讪讪道,“陛下您挺清楚啊……”
“彼时云敏妃已在太子府中,若说她不知情由,实难令人佩服。”窦宽口气也硬了两分,天子不觉嘲笑出来:“窦大人,朕敬你为相多年,凡事情愿就教一声。现在大人便非要管朕后宫之事不成了么?”
“性子分歧呗。”苏妤轻描淡写道。顿了一顿,又说,“臣妾自知不该管这些事,不过陛下还是容臣妾多句嘴——后宫如许下去不是个别例,佳瑜夫人和娴妃同掌宫权,陛下您感觉是让二人分了权了,可宫中反倒没了说一不二的人。确是没有哪一方能做大,但谁也不会服了谁,六宫嫔妃在旁瞧着看着,又都得挑一方凭借。如此一来,生生将后宫割成了两方,常日里的争权夺利少得了么?”
贺兰子珩听罢左相的话,居高临下地扫了眼温馨无声的殿中重臣,随便道:“朕直到是苏璟做的。但苏璟已死,此事只能作罢,左相总不能让他起死复生再来定罪。”
“臣不敢。”窦宽又一揖,言辞间却毫不逞强,“但事关皇裔,陛下既说与云敏妃无关,有何为证?”
但是听得她这么说,贺兰子珩倒想晓得她是甚么设法。笑意在唇畔一转,温声道:“你说如何办?”
这天来求见的宫嫔自是因徐幽的叮咛给挡在了门外,门口的寺人一揖,压声说:“陛下本日早朝时发了火。”
贺兰子珩轻笑一声:“又不是头一天当天子了。”淡扫了徐幽一眼,徐幽一副赔笑的神采算是承认了这事。天子复又看向苏妤,问她:“传闻你今早去长秋宫晨省了,佳瑜夫报酬难你没有?”
目睹着天子拿着筷子将碗中剩下几颗元宵一一戳破,馅料流了出来,无一例外满是花生馅。
“嗯?”苏妤笑吟吟地偏头看着他。
他倒要看看,是窦宽更能找他的不痛快,还是他更能找窦宽的不是。本身的外甥闹出这类事,倒看他另有没有胆量多管天子后宫。
听了寺人所言的苏妤,当即到厨房备了几道小菜,一想昨晚的事,又着意做了些元宵。装在食盒里,往成舒殿去了。
苏妤这话说得不错,但一向以来,如若宫中无后,这就算是个最好的体例了。毕竟天子不筹算让她二人中的任何一个为后,当然是让两边对抗为好。
这是挑衅。
下了朝,贺兰子珩未坐步辇,独自往成舒殿走了。宫人们跟在身后,大气都不敢出一口。仿佛已好久没有过如此的压抑沉闷,世民气知本日得加着谨慎,半点错处都错不得。若不然,常日里算不得甚么的事,本日搞不好也能丢了性命。
本日窦宽却又开口了,好生编了一番说辞,最后道出的倒是苏家昔年伤害皇裔的事。贺兰子珩面色一沉,想起在苏璟死前,沈晔便曾说过另有一拨人在查苏家。虽是已疑到了窦家头上,却没想到窦宽会就这么跟他挑了然。
.
“陛下还笑……”苏妤狠一咬唇,死死低着头,脸上不住地发烫,“早上去晨省的时候走路都感觉累,还偏生不能让旁人看出来。”
成舒殿总还是有嫔妃来求见的——纵使贺兰子珩自重生以后真正“召幸”过的便只要苏妤一人,但后宫到底还在,他越是不去,旁人便越要主动来。此中有些他可直接回了,有些偶尔还是得见上一见,这一碗水总要看上去平一些。
天子又说:“你是不是感觉,朕这般私底下暗查着窦家,还不如拿到台面上、让文武百官都看清楚朕的心机?”
“那陛下感觉,权势是挑了然搁在台面上让民气安、还是私底下让谁都看不清楚好?”苏妤的语气微凛,一字一字说得极是当真。贺兰子珩一怔,抬眼看向她,她也正凝睇着他。
明知天子表情不悦,也还是不明着问为好,入殿见了礼,如常落座,一面揭开食盒将菜肴搁在桌上一面笑言道:“闲来无事做了几道菜,便拿来请陛下尝尝合分歧口味。”
苏妤抿唇而笑,犹是未言。天子清但是笑:“巧了,方才刚把他的外甥游街刺配。”
“……”苏妤一讶。贺兰子珩表情大好地送了颗元宵到嘴里,刚一咬破,尝到那馅料时便蹙了眉头:“阿妤……”
听出她称呼中的决计公允,贺兰子珩知她是有话说,又怕说了以后他怪到娴妃头上,淡声一笑,道:“如何个合不来?”
苏妤颌首未言。
——如若不是他窦家查的苏家,这着宫正司去查的事他们便不该晓得。
乍一听也算个别例,贺兰子珩却凝笑摇了头:“你这不过是让世人重新凭借一番罢了,若说畴前是割成了两方,这回岂不割得更较着?”
“倒不如以簌渊宫、绮黎宫为界,东边各宫佳瑜夫人管着,西边各宫娴妃管着。还是分掌宫权,却又谁都不干与谁。哪边出了事哪边担着,免得平白明争暗斗。”
“……”昨晚折腾得短长,苏妤身上到现在另有所不适。他这随口一问问得她忍不住美目一横,觑了中间一眼,低低抱怨说,“一点也不好……陛下再如许,臣妾可要躲着成舒殿走了。”
如是搁在平常,碰上对先帝不敬的事,天子自也不免愤怒,本日却显得格外不快了。冷声一笑,道了句:“传旨下去,游街示众,刺配三千里。”
徐幽算是请对了人,贺兰子珩便是表情再不悦也不会把火发到她头上。轻声一笑,依言执了筷子吃了两口,却还是没甚么心机多说话,静了一静才不肯让她发觉出不对地随口问她:“睡得好么?”
去绮黎宫的寺人刚走,禁军都尉府的人便来了。寂然一揖,禀了事。是关于窦家的事,畴昔一年不足了,估计就是在彻查的过程中查了出来,便照实禀天子一句。
贺兰子珩倚在靠背上,挑眉笑说:“不谋而合,不是很好?”
“没有。”苏妤否定得很快,转而又踟躇着道,“不过……阿梨和佳瑜夫人……是愈发的合不来了。”
午膳时,天子没提传膳的事,徐幽试着上前问了一句,没有反应。到了晚膳还是如此,徐幽便感觉找个能劝的人来了。左思右想,差了人去绮黎宫,请苏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