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坐的人都怜悯恭王的烦恼,但是不免对他的近乎天真的筹算,有自寻烦恼的感触。这也怪不得他。以宣宗的爱子,为先帝的同乳,其间虽有猜嫌,而清议以为他是受屈的一方。

只要宝鋆留了下来,换了一个处所陪恭王消磨长日。那是竹荫深处,做成茅舍似的一个书斋。相互脱略形迹,科头短衣,在一班慧黠可儿的丫头奉养之下,随便闲谈,从宫闱到贩子,想到甚么便说甚么,不消修词,也不消顾忌。

但是天满贵胄,不管资质如何卓绝,经历到底非可强致,这倒不关乎春秋,在于职位和见闻。他的职位没法打仗到末秩微禄的官吏,他的见闻限于京畿以内的风土情面。是以,他的目光来看,便有了绝大的弊端。

“这是你刺探到的动静?”

“是。”

这一天谈的,比较算是端庄话,话题仍然是在恭王的烦恼上,国库支绌,而曾国藩要钱办善后。

宝鋆到底比恭王的经历要深些,“理他那些话干甚么?曾涤生说伪‘王府’一文不名,也不过替他那位老弟,作一番掩耳盗铃的说词罢了!”宝鋆以户部尚书的职位又说:“你觉得他真会到我这儿来要钱吗?不会!曾涤生的理学,不是倭艮峰的理学。他是胸有丘壑,是绝大经济的人,打了这么多年仗,要兵要饷,还不是他本身想体例!现在办善后,本该借助于处所的,莫非他倒非要朝廷拨款,才会脱手?你想想嘛,这话是不是呢?”

恭王笑了:“你这话,刚才当着那么多人,为甚么不说?”

恭王听他的语气中带着牢骚,不由得把他的话又玩味了一遍。管钱的衙门,局外人所求不遂,自有牢骚,是可想而知的,仿佛内部也不谅解堂官,那是如何回事呢?

“这有甚么体例?”太后拍鼓掌,无法地很,“自厘金出来,江南军费用度稍有减缓,但江南各军也是半饥半饱,你没瞧见,军机处那么多的折子都是弹劾湘军、淮军、左军、楚军惊扰处所的,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们纵使拿了洪秀全的宝藏,我也挺不起腰杆子要问他们要这个钱。”

“我为甚么要说这话?泄了底儿,对我有甚么好处?”宝鋆又说:“户部的堂官,实在难当,里里外外都不谅解,真是有磨难言。”

这些设法天然不便说出口,那就只要解劝了。只苦于不易措词,说是百战艰巨,说是不世勋名,都能够作为恕词,但有曾国荃的那位老兄,摆在一起,相形之下,反显得曾老九的不成耍是以,统统的安慰,都成了不着边沿的闲话,谈得倦了,纷繁告别。

客岁前的一场政变,对社稷而言,正统不堕,有旋乾转坤之功。这一年来,敬老尊贤,严明法纪,而信赖曾国藩,比起肃顺来有过之无不及。就因为有此一份魄力,表里共同,各尽其善,得收大功,这是恭王的人所难及的机遇与好处。

“曾国荃之妻分开芜湖时候,货船就装了大大小小二十多箱,可见洪秀全的金库已全数落入曾氏兄弟手中。”德龄持续爆料。

除了恭王以外,在坐的人都感觉李棠阶指曾国荃为“功名之士”,是个相称含蓄的好说法。因为,不便说他所学的是五代的藩镇,打败仗只为占城池,占城池只为封官库,封了官库,然后借端回籍,求田问舍。在京的湖南人都晓得,早在咸丰九年,曾国荃在故乡构建大宅,前有辕门,内有戏台,搞不清他是总督衙门,还是王府?这个荒诞的笑话,恭王应当晓得。李鸿章看他教员曾国藩的面子,卖曾国荃的友情,既克江北,按兵不动,让“老九”独成复金陵之功,好为所欲为,这不过是两三个月前的事,恭王更应当晓得。但是看了“宋史”和“十国春秋”上的记录,觉得曾国荃克金陵,会象曹彬下江南,收金陵那样,躬自勒兵守宫门,严申军纪,秋毫无犯,然后把南唐二主之遗,自金银珠宝到古玩书画,尽行捆载而北,悉数点交内府。那不是太天真了吗?

“唉!”恭王重重地叹口气,站起家来,走了两步,快速住脚,满脸烦恼地说:“我真不晓得该如何办了?如果国库充盈,也就算了,恰好又穷得这个模样,大乱戡平竟无以善厥后,我们对上对下,如何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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