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珠低眉道:“官家就在面前,自是不消再想。”
按浅显的说法,傅从谦是保守派,身后的支撑亦是传承百年的世家大族,而傅从嘉倒是激进派,思惟开放,崇尚现在传播得愈发遍及的西学,颇得朝中如金玉直等人的拥戴。两派政见分歧,常日里上朝时便明里暗中,唇枪舌剑,争个无休无止。若非要在这两派当选出一个不成,流珠宁肯选阿谁看似开朗,却很有些难以捉摸的傅从嘉。
傅辛闻言,懒懒抬眸,拿了票据在手,眯眼细看。流珠沉默凝睇着他,兀自考虑起来:过了年后,傅辛已然虚岁四十,早些年另有些贪功冒进,只想着在青史之上留下一笔浓墨重彩,而在科举鼎新、南夷北蛮两场战役、逐步扩大的植棉令、名存实亡的专利法、薛微之失利的地盘鼎新计划以后,面前的这个男人似是感觉――够了。他身为君主,做到这个份上,已然能名看重史了,自此今后,只创业便已足矣。
她心中暗道:前次是高仪泼了她一身,这一回是令仪吐了她一身,这两个小娘子,倒也算得上是她的朱紫了。
流珠心上一凛,忙柔声笑道:“不过是胡思乱想罢了。一会儿想高仪本年四月便要如愿嫁与姚铣,详细该如何筹办,一会儿又想给令仪请徒弟的事儿,一会儿这思路又跳到了娘那边,却也不知她和加菲尔德先生过得如何。”
徐小将军自是体味出了她眼神中的意义,摇了摇杯盏中的酒液,这就算作答复。流珠低眉抿唇,站起家来,可偏生身边的婢子乃是被傅辛召入宫中的香蕊,实在令流珠有些难堪。
香蕊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随她一同入了空配房内。婢子送了醒酒汤过来,香蕊奉侍着令仪一小口一小口地喝了下去,流珠见令仪除了打盹也不再似先前难受,临时安下心来,柔声谎道:“儿且去换衣,清算安妥后便去前殿。至于香蕊你,在此处看着公主便是。”
几个月后,便是正月。流珠的肚子还是是没有动静,这让她悄悄松了可不止一口气,光荣上天毕竟没把她逼到更加惨痛的地步里去,而官家倒是毫不粉饰地绝望,直恨不得每日召一遍太医,瞧着太医时的那眼神儿好似要将人家生剥活吞普通,吓得那白胡子老头常常诊完脉,说话都哆里颤抖。
香蕊再未出言,流珠揣着一颗跳上跳下的心,又去了她与徐子期趁着宫宴几番相会过的那间配房。她才候了没多久,便听得门扇吱呀一声被人翻开,流珠赶紧回顾去看,果是徐子期踩着黑靴大步跨来。
而在国公府式微,且得了阮流珠在侧奉养后,这个男人于少年时的最后一个遗憾,仿佛也趋于美满。他夙愿已偿,人在欢愉够了以后,整小我都遽然泄了劲儿,转而专注于培养担当者来。便连流珠都感觉,他对本身的兴趣,也不如暮年浓烈了,床笫之间也再不会使些可骇的手腕虐玩于她,亦不再用古怪的器具来扫兴,实在令流珠轻松很多。
却道是夜厚交颈效鸳鸯,锦被翻红浪,虽是正月苦寒,亦属*夜长。
只是……暮年的傅辛,喜好傅从嘉是多于傅从谦的,而现在的官家,态度已经有了些许奥妙的窜改。对于此,流珠并不乐见。
流珠唔了一声,却又听得傅辛望着她,似笑非笑隧道:“珠儿可有醋意?她们进了宫,朕可不能让她们白白守活寡,非得雨露均沾不成。”
流珠闻言,先是一怔,随即一笑,柔声道:“儿有无妒忌,一点儿也不打紧。儿没有阿姐的福分,得不着陛下三千弱水只取一瓢饮的盛宠。命里无时,切莫强求。”
傅辛此时听得她的答复,深深望了她一眼,勾了勾唇,也未曾再就此多言,只持了那票据,指了几个名姓,温声道:“这几位均是世家里掌权的,开春后采选,选的也都是他们家的小娘子,拢共算来,不过四位,这四个,必须让她们进宫,好全了这帮人的念想。届时京畿另有送选的娘子,你便跟着你的情意,信手点几个留下便可,不必过问于朕。”
过年期间,宫中宴席不断,这也是流珠最期盼的时候。宫宴之上,人多眼杂,她与徐子期说话便也能便利很多。只是自打前次在徐子期班师返来的那场宫宴以后,两人虽时不时打过几次照面儿,说过几次话儿,可实打实、肉贴肉的亲热,倒是再也未曾有过,最多也不过拉拉手儿,亲上一会儿。
流珠瞥他一眼,道:“儿不争气,生不出来。”
流珠但道:“她睡得安生,在此处换衣,不免吵醒了她,儿且换一间房罢。衣裳的事,你便不必操心了。”
流珠低头想着,忽地回过神儿来,却见面前的男人仿佛凝睇了她好久,见她抬眸,这才沉声笑道:“二娘这是在想甚?朕唤了你两三声,都不见你应对。”
徐子期却只淡淡然应了一声,也不知听出来了没。
这小半年来,她心境几经起伏,每一日都想着该如何给傅辛下毒。只是给官家下毒,实在不是轻易的事。官家对她甚是防备,一刻也未曾松弛,每顿饭前都有专人试食,她沏的茶亦是一口不喝,她如何能寻获得机遇。
常常此时,她便会想到傅辛曾亲口说的,“忍人所不能忍,方能成人之所不能成”。只要她强忍着,假作顺服,扮作逆来顺受,嫁狗随狗,那么光阴久了,总有一天,他会对她心防稍减,到时候她便能趁虚而入。
先将大卵儿含了一回,覆之以津唾,随即吃紧推入,各式抽耸抵弄。流珠羞腮娇红,杏眼昏黄,头晕身乏,只忍着不言不语,两相一迎一送,便是四千多回,总算及至对劲处。二人相会罢了,细语一番,流珠倚在他肩头,复又蹙眉,温声叮咛道:
香蕊点了点头,又低声道:“二娘现在是太仪了,可不能随随便便找身儿衣裳,不若便在此处等着,让人去回咱宫阁里拿。”
傅辛垂眸,半晌后勾唇道:“只要你生个儿子,待你百年以后,必会追封你个皇后之位。”
过些时候,男人整好衣冠,先行拜别。流珠自发得此番相会未曾被人瞧去,谁知正在屏风后系着裙带时,忽听得门扇又被推了开来,她借着屏风间隙皱眉一看,倒是香蕊低眉扎眼,抱着新送来的华服,徐行行来。
这一回过年,官家宴请百官,二人又有了见面的契机。流珠悄悄瞻仰着,面上却一派安静,只持着列有坐席的长长票据,一一察看,并向改完了折子,临时安息的傅辛道:“坐位及菜品、歌舞,皆已定下,官家且再看看有何遗漏罢。”
本年这坐位挨次,比起往年来,更是值得重视,全因着这小半年里,傅从嘉及傅从谦两派的合作,几近已是摆在明面儿上了,而傅辛,则是坐山观虎斗。傅辛最信的就是成王败寇这一套,但感觉哪一名能皋牢更多核心大臣,能获得更多贵族的支撑,那这一名皇子,便是仕进家的质料。他但感觉,能令朝堂多方权势相互管束,将其玩弄于股掌之上,才是为君之道。
数日过后,便是百官宴。宴上达官朱紫杯觥交叉,谈笑晏晏,流珠饮了几盏酒后,便没了兴趣,只唤来令仪近身,持着羊毫,蘸酒写字,教她背诗。待到宴酣之时,傅辛又被几位世家大臣重重围住,喝得酒意上头,俊美面上已然现出酡红之色来,流珠心上一荡,眼神便缓缓瞟向了不远处的徐子期。
金舆玉座寒灰里(三)
“任它文臣如何站队,你是武将,便非得谨言慎行不成。不管子期你对哪位殿下更加推许,切不成表示出来,不然必会触怒官家,惹他顾忌。”
傅辛眯起眼来,遽然扯了她倾倒于软榻间,声音嘶哑道:“朕多多耕耘,你必能争气。”
人道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这话的意义,流珠竟也有几分了解。或许恰是因为和徐子期重新到尾都藏着掖着,避人耳目之故,她和徐家大哥儿的这份豪情,也老是新奇而炽热的,每番相会都提心吊胆、争分夺秒,诚恳说来,实在刺激。管它有无明天,且尽此时欢娱。
或许是老天爷也助她一会儿,那令仪公主早就嘴馋,想尝一尝那酒液,眼下见阮太仪走了神,便迅疾地举起杯盏,咕咚咕咚喝了好一大口。那酒的酒劲甚足,开端时令仪还无甚反应,没过量久,哇地一声,全都吐到了流珠的裙边。流珠吓了一跳,知她偷喝酒,斥了几句后便命婢子去端醒酒汤,同时抱起发晕的令仪,往偏殿步去。
傅辛挑起眉来,打趣道:“就未曾想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