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稍一沉吟,便将萧奈所说的战略,含混地讲了出来,只在需求鲁元帮手之处,决计说得明白了些。鲁元听罢以后,暗叹流珠对她防心颇重,面上则平声道:“或可一试。只是,最费事的,并不是前面的几番行事,而是在压服皇后这一环上。”
“过些日子,娘有些事情要做,一时半会儿,怕是抽不开身照看你们。到时候你们记得听弄扇姐姐的话,每日里该读书读书,该用饭用饭,切不用心猿意马,亦无需过量惦记。可记好了?”
流珠一笑,道:“去见鲁元公主。她那边白日高朋盈门,高朋满座,若想与她私底下说些梯己话儿,非得这时候去不成。”
瑞安眼睛一亮,懵懂道:“娘,你是要出城玩吗?”
鲁元公然并不诧异,只揉了揉眉心,随即缓缓笑道:“这并不是件轻易事。你且说罢,想要如何让我襄助?”
鲁元凝睇着流珠怔忡而忧愁的神情,只勾唇一笑,信手帮她将发髻上的玉钗扶正了些,随即抬高声音,缓缓说道:“从仲之以是能苟延残喘很多年,实是官家为国公府备下的一味放心药。他服毒多年,气咽声丝,病病殃殃,便是华佗再世,也救不活他。以我对皇兄的体味,近些日子……从仲便会病故。我会将皇兄给从仲下药的些许证据,交予于你,你转交给皇后。如果这一味虎狼之药,也不能让那小娘子转意转意,你便也不必白做好人,操心运营了。”
“何事?”鲁元半眯起眼,饮尽盏中浊酒。
与萧奈别过以后,阮流珠暗中考虑,怀揣着满腹苦衷,回了府中。这一回,她打起精力,亲身下厨,给瑞安及快意一双后代做了饭,待到上桌以后,流珠凝睇着狼吞虎咽,恨不得一口一个馒头的小肉墩徐瑞安,和愈长大愈是显得清癯的徐快意,内心又是酸涩,又是忐忑,但温声道:
画梁疏影按红牙,光入花丛比桂华。时伴琼筵翻广乐,乍浮纨扇隔轻纱。待流珠入了公主府中时,便见风恬月朗,芒暖色正,四方天井当中,一人身着华服,发髻高盘,手持梅花折扇,盘腿而坐于席上,时不时轻酌一口杯中杜康,不远处则有一美婢环拥琵琶,含颈而弹。
鲁元公主稍稍一顿,摇了摇杯盏中的酒液,低低说道:“皇后对于官家的情义,你我皆知。饶是你将整番事情前前后后奉告了她,她也有能够感觉你是在教唆诬告。比起你,她定然更信官家。你对她说,她的子嗣为皇兄所害,本身亦为皇兄所下药,而在她尚且一无所知的景况下,她的爹娘惨死,家门式微,她只怕会感觉……你是在骗她。”
瑞安忙道:“可要记得带上娘先前做的口罩,莫要过了病气,不然又要养上好一阵子了。”顿了顿,他眼圈竟有些泛红,难过道:“我但是会惦记娘的,便是娘说了不准惦记,我也忍不住。”
她那音色,介乎于男女之间,反倒有类别样的美感。流珠一听,由衷而赞,两人对饮数回,流珠仿佛不堪酒力,乌黑面色中酡红渐现,愈发娇媚娇柔,褐色的眼儿也逐步半眯了起来,人也仿佛没了力量,生了困乏之意来。
弄扇赶紧重重地点了点头,又听得流珠垂眸道:“*是个无能的小娘子,只是她的行事风格,过于凌厉,再说,徐大哥家内里的木工买卖,愈做愈是红火,依儿看,她今后还是会归去帮着大伯哥理事的。她走了,儿这几间商店,瑞安及快意吃穿读书的银钱,全都要仰仗你了。”
若少了鲁元帮手,这事必不会成。流珠此番来求她,也是兵行险招。
快意抿了抿唇,倒是没说甚话,只是又问了一遍:“娘可不能哄人。”
弄扇听到这里,发觉不对,倏然抬开端来,惊奇道:“二娘如何能倚仗奴?”顿了顿,她蹙眉猜度道:“二娘……莫不是要再嫁了?只是便是再嫁,铺子也是能带走的,奴也是定然要跟随二娘摆布的。若非二娘赏识,奴现下还在宫内里给人补缀衣裳呢。”
流珠与她靠近,便笑道:“那公主便歌上一回罢,何如?”
流珠点头而笑:“这就要让儿睡下了么?儿还未曾全醉,想与公主在阁房里玩几次博戏,以后再歇下。”
她阖了阖眼,便温声唤来婢子,交代道:“二娘中酒,有力行走,本日便住在府中了,你且去和二娘的家仆说上一声,教他们归去便是,明日二娘酒醒了,我自会送她。”
鲁元红唇勾起,挑起英眉,平声道:“诗曰:美人美人劝我酒,有客有客听我歌。眼下我身临其境,不由叹道好一番景色。”
流珠一怔,暗想道:鲁元确切一语中的。她只想着帮阮宜爱离开险境,可她是否想过,向来将傅辛看得比本身性命还重的阮宜爱……是否会信赖她,且任她安排呢?
鲁元心中了然,一面命婢子去拿棋盘,一面扶着流珠入了配房。二人褪鞋脱袜,上了软榻,就着小桌,玩起了博戏。几轮过后,流珠见婢子皆已褪下,踌躇着是否要启唇开口,便听得鲁元放下棋子,慵懒而笑,温声道:“二娘不消再这般谨慎了。我行事谨慎,虽用心留了几个探子在身侧,好让皇兄放心,却也不会让他们等闲听去甚要紧事。”
那女子眉眼豪气,偏又美艳至极,仿佛蒲月榴花,照眼而明,令人望而不敢小觑。流珠莲步缓移,走到鲁元身侧,屈膝而坐,自环伺的婢子手中接过玉白酒壶,轻挽衣袖,暴露一截乌黑藕臂,为鲁元缓缓斟满酒杯。
鲁元朗声而笑,并不推委,只伴着琵琶声,张口吟了一曲《夷山醉歌》,歌曰:“人生活着不满百,纷华过眼皆成灰。……美人美人劝我酒,有客有客听我歌。斯须客醉美人睡,我亦不知天与地。呜呼再歌兮无人听,月自落兮酒未醒。”
晚膳用罢以后,流珠又召了忙活了一天的弄扇过来,对于瑞安及快意的事项细细叮咛了一番,随即想了想,又拉起弄扇肉呼呼的小手,笑望着她那忽闪个不断的大眼睛,柔声道:“弄扇你现在,也垂垂能独当一面了,儿信得过你,以是才将这些事情,拜托于你。你记好了,儿不在的时候,你便来代儿措置这几间铺子的琐事。那些事情,无需儿再度交代,你该是极其熟谙的才是。”
流珠心生暖意,但伸出纤纤玉指,刮了刮瑞安的小肉鼻子,道:“那就夜里睡前,躺到榻上的时候想一会儿娘吧。”
流珠睫羽微颤,缓缓道:“公主该是免得的……陛下,欲图暗害皇后。而儿,不自量力,想要试图一救。”
鲁元望在眼中,面上带笑,心中却暗道:这阮二娘的酒量,向来不错,在她面前开初还略加讳饰,厥后倒也不粉饰了。现下她这般装醉,只怕是想要借端留下,有要事相商,又唯恐中间有那个的探子,隔墙有耳,将话听了去。
快意也停动手中夹菜的行动,沉默抬首,一双清澈得与徐子期有几分类似的眸子,定定地望向阮二娘。流珠瞧着,稍一沉吟,随即道:“不是。是娘的姐姐身子不大好,娘或许会去从旁陪侍。等她病好了,娘就能返来。”
流珠一愣,温声道:“儿那里会骗你们……”
陋彼蝉蜕悲埃尘(一)
婢子赶紧应下,徐行而去。鲁元搀扶着阮二娘,笑道:“几番邀约二娘住下,这一回,总算如了愿,实是让我苦等。”
弄扇这才放心,赶紧强自压下心头不安,暴露殷勤的笑容来,应了声好,手脚敏捷地去寻车夫。
弄扇尚且怔怔然地,愈想愈感觉这女仆人仿佛是在交代后事普通,心中预感不祥得很,正欲张口说些甚话,却听得流珠叮咛,教她备车。弄扇赶紧应下,但还是倍感迷惑,轻声问道:“这么晚了,二娘筹算去哪儿?”
流珠这才安了心,只用指肚微微摩挲着棋子,垂眸笑道:“公主是明白人,儿自愧弗如,做不到公主这般慎重。现下有桩事情,实是让儿难堪。”
流珠轻描淡写隧道:“不过是出次远门罢了。你今后如果在买卖上遇见了些难事,又找不到合适的人筹议,尽能够去寻荣十八娘。她眼中并无尊卑之分,贵贱之别,心间一派开阔,饶是你去问,她也不会不睬不睬,抑或拿话儿胡乱敷衍。如果遇见了荣十八娘也帮不了的费事,能够去衙门寻萧捕头,如果萧捕头也管不住,只得去求鲁元公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