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似是早知其事,闻言毫无异色,只点了点头,语声亦跟着降落起来:“父皇命你入京,原就是为查清当年裴老侯爷之事。而后……”

裴恕坐在锦垫上,将两手撑在身后,毫无形象地伸着长腿,一任那靴子上的泥水滴在青毡上,点头道:“叫殿下绝望了,庄子里并没查到甚么有代价的东西,只寻到了一封遗言信。”

裴恕已经叫人清算出了一份大抵的舆图,陈滢在叶青并两名侍卫的伴随下,安然回到山下去与李氏他们汇合,在此略过不提。

太子殿下微蹙着眉,接过信翻开观瞧,但见上头只寥寥数语,先言明死志,复诉稚儿不幸,再求厥后人拾其骸骨入土为安,其辞之切、其意之凄,正合适携子自戗之意。

“令慈怕会心焦。”裴恕的语声压得很低,醇厚有若噪音。

却说裴恕一行人,他们在别庄中一向担搁到子初时分,方才回转。

太子正披衣坐在灯前看书,听闻通传声,便将书卷抛了,提声唤“快请”,一面便命人奉上热茶与巾帕,裴恕上车后,未及说话,先接过热巾擦脸,复又捧茶痛饮,直饮了满满三盏,方搁下茶盏笑道:“痛快!”

裴恕漫不经心肠址点头,似是毫无兴趣:“全凭殿下作主。”

湿淋淋的衣物粘在身上,让人极其不适。当然,这也并非不成以忍耐的,陈滢自发她还能撑上几晚。

言至此,他猛地抬开端,双目泛红、神情冷厉:“若非臣这些年来穷究旧事,也查不到这几者之间那种模糊的联络。”

“能够确证否?”缓慢地读完了信,太子殿下便沉声问道。

太子殿下挥手命内侍退下,含笑望着他道:“看小侯爷这般模样,想是有端倪了。”

在山上灌了一肚子冷风加凉水,现在热茶入腹,方才让人有种活过来了的感受。

她还真忘了这一茬。

陈滢一怔。

很久后,太子方才启唇语道,“本宫现在便在想,父皇之意,果然便只在山东灾情么?”

陈滢便笑:“我无碍的,能够留在这里帮手。”

暮色四合,无边丝雨漫天洒落,西首的天空铅云如幕,垂落在山岳的顶端。

他坐直身子,再开口时,语声降落得仿佛空山中的暮鼓:“当年父兄出征时,正值陛下在北疆御敌,康王恰于此时崛起于山东。”

太子殿下一向未睡,派了个小监在山径处候着,一俟裴恕呈现,那小监便上前躬身道:“殿下正等着小侯爷呢,请您随奴婢来。”

见此景象,太子殿下便叹了一口气,倾过身子,亲手端起一盏茶递了畴昔,温言道:“小侯爷也勿泄气,这些尘封已久之事,查起来自有很多波折,断不能一蹴而就。小侯爷这么多年都等下来了,本宫觉得,总能守得云开见月明的。”

他一面说话,一面便自怀中取出一封皮面发黄的信,一脸挖苦地递了畴昔:“别庄中有一密室,康王妃的亲笔信便在此中。除此以外,密室中另有一大两小三具枯骨,与传闻中康王妃带着一子一女服毒他杀之景象,正相符合。”

不过,裴恕却明显并不如许以为。

“彻夜我们要彻查此院,我叫人送你归去吧。”他对陈滢说道,语气是可贵地当真。

裴恕点点头,将佩剑交予中间人收着,略清算了一番甲衣,便随那小监来到了太子地点的车前。

测度上意乃是大忌,身为太子更需避讳,可他却在裴恕面前如许说了,可见二人干系之紧密。

“陛下心细如发,想必自成心图。”裴恕的答复倒是中规中矩。

“守得云开见月明么……”裴恕接茶在手,低声自语,很久后,面上便涌起了一个近乎于苦楚的笑:“确切,臣等了这么久,也不在乎这一两年了。”

太子殿下自是明白他的意义,笑着摇点头,并不觉得意,将话题拉回到了面前:“此信便带回盛京吧,父皇自会措置。”

他说的是康王妃的那封遗言信。

一众侍卫还等在外头,裴恕便先派出几人守住别庄的几个出口,又命郎廷玉把提早备下的照明器具点起来,未几时,整座别庄便被灯笼火把覆盖,直是亮如白天。

李氏的身子一向不好,她委实放心不下。

烛火之下,他修眉微抬,光彩内敛的眸子里涌动着一丝疑问,旋即便又转作沉吟,垂首望着面前信笺,眉峰动了动,说出来的话,倒是闲闲拓开了一笔:“若本宫未记错,乔修容刺驾案最后的去处,应当就在山东。”

那案上烛焰跟着这阵低语悄悄跳动了一下,车厢中一阵暗影闲逛。

他与太子干系再好,有些话也不是他一个小小侯爵能说的。

裴恕闻言,自嘲地咧了咧嘴:“殿下谈笑了。甚么监察使,不过是给微臣一个名份罢了,有了这个名头,微臣去翻阅那些陈年卷宗,便不会有人起疑了。”

他俄然顿了顿,声音比方才更低了一些,续道:“……而后,长秋殿刺驾之案又剑指山东,父皇这才特旨将你调入刑部,允你以监察使之名涉足京中高官案件,想必……亦是要挖出当年的隐情吧。”

也是,如果她彻夜不回的话,李氏只怕要急出病来。

太子殿下没说话,抬手将信放在案上,薄脆的信纸触碰木案,“哗啦”作响,其声若轻舟破水,划过这夜的沉寂。

“我会的。”裴恕一点儿都没跟她客气,张口就应了下来,随后便带着世人回到了院门处。

“殿下说得是。”裴恕的语声亦很降落,摇摆的烛光里,他的神情显得有些阴晴不定:“乔修容的家人去处成谜,派出去的几拨人手中,只要一拨人查到了线索,那乔小弟最后出没之处,便在山东。”

“既是如此,那我先归去便是。如有需求我帮手的处所,还请小侯爷直说。”她向着裴恕说道,不再对峙留下。

此念一起,陈滢便有点心神不宁起来。

“这雨怕是今晚也不得停了。”陈滢轻声自语道,紧了紧身上箭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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