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错眼看去，见这小监不知何时竟换了身行头，身被长衫、脚踏竹屐，最奇者在他的后背，鼓鼓囊囊地，也不知揣了些甚么。
陈滢也未几说，转向孙朝礼，道声“有劳”，孙朝礼揖手应了，招手唤过一名小监。
话音落地，那换装的小监当场一爬，竟俯卧在了地上。
孙朝礼揖手行礼，复又向上团团一揖：“这是奴婢亲去殓所借来的，确系乔小弟身故时所着衣物，考证无误。”
演示过程并不长，但却险象环生。
徐、曹二人惯见此等场面，皆面不改色，徐元鲁还朝孙朝礼点点头：“孙大监辛苦。”
凡事有他申明，世人自不会置疑，就连曹子廉也只阴鸷着眸子，只看不说。
“这是乔小弟死时所穿衣物，计有外衫一件、束口袴（当代的裤子）一件、竹屐一双。”她向孙朝礼躬身：“多谢孙大监，帮民女从殓所借来这些。”
至于圆凳与扶手椅，前者站上去就晃，莫说拿刀刺人了，稳住身形都不易，那胥吏几次三番跌下来，若非有小监扶着，怕要摔得不轻。
“本官比人犯高些，力量亦较之更大，诸位请忽视这两点，只看我的行动。”他用力勒住纸人颈部，将之拉低到必然位置，然后帮手握住木刺，向前一抵。
这话托大得很，但当众演示，有目共睹，谁也不能说她作假。再者说，孙朝礼还站在一旁呢。这个见证，分量可不轻。
她执起木棍，沿后背破坏且血迹最浓处向下指，直至披衫下摆，道：“这是血迹流淌的轨迹。”
陈滢再谢了孙朝礼一声，抢先提起那件带血披衫，揭示给堂前三位主审官：“大人们请看，这件披衫尽染血迹，后背处最多，往下则渐稀。”
孙朝礼拿起铁尺，走到那小监面前，蓦地俯身刺下。
立时有吏员捧托盘而来，陈滢将竹屐并束口袴置上，吏员再送去堂前，第一个就呈给了赵无咎。
而扶手椅则又太高，胥吏站直身子，比“乔小弟二号”高出半个多人，必须俯身或半蹲，才气刺中后背标记，而这两种姿式，很不易保持均衡，发力时更是不稳。
堂下立时传来一阵低呼。
他走到那倒地小监身前，蓦地抬手，亮脱手中之物，倒是把铁尺子。
“陈大女人且看，如许一来，刀伤便会闪现斜上之势，而只要用此体例，人犯刺中乔小弟的两处致命伤，实在也是能够办到的。”他看向陈滢，神情仍旧是淡然的。
这肥大胥吏此时已然明悟，不再反手拿刀，皆取帮手，而一旦帮手，发力则艰，半晌刺不中，又或者刺中了，却不能深切。
“这个演示，非论刀势走向，只请诸位重视血迹。”陈滢语罢，向孙朝礼点点头。
赵无咎倒是鲜少打仗刑名之事，他倒也不是怕，只是略不安闲些，在坐位上挪动几下，面色倒还如常。
“陈大女人此前的演示，本官觉得，另有公允。”徐元鲁拿起案上卷宗翻了翻，神情淡然：“陈大女人是不是健忘了，乔小弟的颈部有勒伤？”
“噗、噗、噗”，数声连响，小监后背蓦地飚出大股“鲜血”，斯须便将那青毡染成赤色。
“民女现有证物呈堂，请几位大人过目。”陈滢回至小漆案前，捧过来一只布袋，戴上手套，自袋中取出一套血迹斑斑的衣物。
脚踏倒还好些，那胥吏起码能站稳，但帮手发力还是很难，没法达成原伤势，若反手执刀，就更差得远了。
“这个演示会有些混乱，需先垫上青毡，以免污了公堂。”说话的是孙朝礼。
“辛苦你了。”陈滢含笑道，请他下去歇着，转向堂前，敛容道：“曹大人说的第一种景象，民女在孙大监的帮部下已然演示结束，诸位想亦看清了。”
谨慎放下披衫，她又拿起束口袴与竹屐，再度揭示：“再请看这两件衣物，其上亦有血迹，虽不及披衫上多，但亦斑斑在目。”她又特地点出竹屐：“特别是竹屐后跟，血迹犹深。”
“大师放心，这只是些红色的颜料罢了，并非真的血。”陈滢及时解释道。
“这演示需求等上一会儿，民女请三位大人少待。”陈滢说道。
孙朝礼刺完五下，在青毡上寻块洁净处将铁尺擦净，归拢袖中，复又回身向上施礼：“奴婢大胆，叫几位大人吃惊了。”
世人这时才发明，不知甚么时候，地上竟铺了一张颇大的青毡，这小监就爬在青毡之上。
“呈上来。”徐元鲁蓦地抬起眼皮，沉声说了一句。
她自袖中取出布套，套在尖木刺上，虚虚点向“乔小弟二号”的身前，那上头有很多小洞穴：“方才这名吏员共刺二十一刀，而纸人胸前伤口却无一与原伤吻和，几位大人若不信，可下来细数。”
徐元鲁淡淡点头，未曾说话，赵无咎倒应了声“本官无贰言”，曹子廉则面如铁板，纹风不动。
“噗”，闷响声中，这一刺自后心直透前胸，插入处与透出处，竟与原伤根基重合。
他站起家来，大步走到堂下，向陈滢一伸手：“木刺。”
这一番折腾，肥大胥吏直是满头大汗，待陈滢叫停，他才抹着汗跳下来，气喘吁吁地将木刺交还。
他接过木刺，蓦地以单臂勒住“乔小弟二号”的颈项。
陈滢愕了半晌，忙转手递上。
众皆沉默，半晌后，徐元鲁蓦地抬眼，目若寒芒：“既此时余暇，本官倒有一个疑问，要请陈大女人解惑。”
陈滢微微躬身：“请徐大人说来。”
这阵仗确切有些吓人，更兼出奇不料，诸吏役尽皆看得呆了，有几个怯懦的，已然面色发白。
“唔，确有血迹。”他细细看后，便轻抚颌下短髯点头：“竹色本就深，血染其上，非常不显，需得就近观之。”
待几人传看结束，小吏捧屐返回，陈滢将之归于袋中，道：“现在，民女就来演示曹大人所说的第二种能够，即乔小弟先行跌倒，紫绮趁其倒地，刺死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