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客，怎好劳你相迎？”陈滢客气隧道，领着人跨进月门。
窗外柳烟纷繁，不知何时，倒是落了雨。纤丝如楼，飘然洒落。西风拂槛而来，扫进几片雨线，帘幕启处，锦屏上绣着的兰草，已是一片氤氲。
“你们夫人可好？”陈滢轻声问。
明心觑她一眼，掩口笑起来：“女人但可放心，不是您想的那么着的。说来这不是太要紧的事儿，就是……”
“婢子问了两句儿，明心却不肯说，只说要见女人的面儿。”知实抬手，分开面前仍旧翠绿的芭蕉叶儿，为陈滢让出道儿来，语声微带游移：“婢子瞧着，她现下有些……有些不大一样，婢子私行做主，便没把人往东路院儿领，只请她去‘堆烟筑’吃茶。她说要给夫人存候，婢子也拿话敷衍了。她倒也没多问。”
“我们夫人说了，她就入这一股，再未几添。请女人不管如何莫要推让。”明心轻声笑语，含烟眸弯作新月儿：“我们夫人还说，这是她专门用来入股的，并非花草精油的余款，还请女人别自作主张地从里头扣了。”
陈滢心头万般滋味，到底推让不得，只得将信袖了，转首挥退世人。
本来在国公府时，为制止插手东宫之嫌，她一向未曾与郭婉联络。
明心也快步下楼，迎上前福身：“给陈大女人存候。”
“这是我们……夫人叫送的，请女人收下。”她将信封推至案前，又娇俏一笑：“我这是受人之托，女人可别再给推返来，推返来了我也没处还去。”
陈滢蹙起眉。
谨慎挑开蜡印，陈滢取出信笺。
仍旧是烟罗紫的洒金笺，四边镶一圈儿细碎的花瓣儿，暗香盈袖、幽情含蓄。
难不成，是失了宠？抑或是遭人设局？
“你做得很好。”陈滢点头赞道。
明心手里拿着块豌豆黄儿，视野缓慢扫过她，挑了下眉，又将点心搁下。
知实细细打量她几眼，含笑点头：“女人这一身儿恰好，又持重又时髦。”
堆烟筑建在府邸西路，离“东风拂槛”极远。因那一带垂杨绿柳，堆烟砌雾，故而得名。
明心笑笑，将海棠果儿搁入口中，细细揩净手指，方自袖口儿抽出个烟罗紫洒金信封儿来。
郭婉住去别庄了？这是何时之事？
绿蜡封、紫金笺，皆宝贵至极，满都城里能用得起的，也就那几家。
穿几道回廊、转数面花幛，远处雾蒙蒙一片，翠烟如旧，恰是堆烟筑。
陈滢已然推测是谁，拿起信封，上头不著一字，背面的封口处，团着温嘟嘟一汪碧色。
郭婉这个先封的孺子，倒还真有这个需求。
陈滢无声而叹，微微垂首，发上玉簪花簇如锦，乌眉弯睫、肌肤胜雪。
陈滢讶然：“她来做甚么？”
各式动机浮起落下，她心中便有些不定。
后陈劭出事，他们家虽分了宗，却又惹上官非，甚而有谋逆之嫌，更不便与东宫扯上干系，是以，陈滢并不知郭婉近况。
“传闻你要开医馆，我也入一股吧。”
屋中一水儿的花梨木家具，椅案皆是成套的，倒也雅净。
明心其人，野心极盛，知实不肯将她引去后宅，这是她沉着之处。
整张纸上，就只要这一句话。随信附着的，是一张三千两的银票，“宝吉利”票号，通存通兑，全大楚皆可用。
浮皮草率的话语，并不能起到安抚的感化，反叫人越加欣然。
陈滢留步望去，见院中高阁立着一女子，发挽垂髻、鬓横花钗，两弯眉滴翠凝黛、一双眼流波转烟，唇上抹着“珠光阁”新出的口脂，杏衫茜裙，倒将那满院翠华压下半筹。
多日不见，陈滢身量拔高了些，眉眼也长开了，本来瞧着寡淡，现在，那“寡”便换成了“清”，正合“平淡”二字，倒是清冷如水之清，人淡如菊之淡。
陈滢垂目望望身上衣裙：水湖绿绣缠枝紫罗兰斜襟刻丝衫，靛蓝暗云纹并珠紫素面儿间色裙，再摸摸发上簇丁香白底青玉簪，便笑道：“还好今儿穿的是新衣裳，恰好见客。”
一字之差，气韵到底迥然。
“陈大女人来了，如何也不叫人知会我一声儿？”明心站高看远，一眼瞧见那道洁净的身影，眯眼笑道。
明心谢了两句，拣了个海棠果儿，粉白的指尖儿轻拈着，并不去吃，只笑道：“女人只晓得让我，您自个儿也吃着才是。”
自抵京后，陈滢便再未与郭婉会面，明心又一贯为郭婉做事，两下里更无交集。
本来……是要给太子妃让位。
陈滢本日跑了半天，还真有点饿了，挑了块玫瑰酥，拿帕子垫着吃了，方拭着碎屑笑道：“不知明心女人本日前来，有何贵干？”
二人分宾主落座，知实重新换了茶，陈滢端盏在手，摆布望望，便叫人添了个秋海棠的攒盒儿，笑着让明心道：“这是才从‘五味斋’买来的，果脯点心都有，明心女人请尝尝。”
间色裙是本年才风行起来的，府中才招了几名绣娘，为显技艺，那绣房管事花大力量缝了十来套新裳，此中便有两条间色裙。陈滢身上这件色彩清冷、正合秋意，这才上身。
明心笑得若无其事：“多谢女人动问。我们夫人自是好的。现在那府里要忙件大事，夫人上个月便住去别庄了，若不然，这信定早些时候儿就到了，断不会拖到现在。”
现在她身份又是分歧，再非布衣女郎，而是正四品官员之女，服饰天然讲究很多。
她往四下瞧了瞧，身材向前倾着，声若私语：“……女人只听着便是，莫与旁人说。听我们夫人说，旨意怕就快下来了，正室、侧室，另有7、八个别的名分，人选皆已定了，恐近些时就要过了明路。”
她拍了下衣袖，表示说完了，又去拣果脯来吃。
陈滢扶她起来，伸臂作个“请”的行动：“还请进屋说话。”
“女人对我们夫人好，我们夫人都晓得的，我们夫人过得很好，女人勿挂怀。”她低劝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