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绢。”那男人接口。
“对,就是这贱婢!”长公主面无神采,唯眼神寒鸷:“这贱婢行事古怪,阿娇又说得不清不楚,其间定有隐情。你去把这贱婢掳来,好生拷问,必有收成。”
停一息,冷冷道:“明日此时,我要亲身鞠问这贱婢。”
一夜风雨如晦,到天明,点点滴滴,犹自萧萧。
她探手入袖,取出一块紫铜色腰牌:“这是我的手令,你多带些人,就算把永成侯府翻个遍,也要把这贱婢给我抓来。”
“是,殿下。”那男人躬身,接过腰牌,悄无声气地退了下去。
长公主双目紧闭,眉尖轻颤。
直白的说话,不需解释,世人一听即明。
一具女尸,正悬吊于长公主府正门匾额。
几近是眨眼间,看客们便从中摘出“投毒下药、县主绝嗣”这一句。
一双穿戴绣鞋的脚,晃闲逛悠地,呈现在他面前。
一个身形矮胖、脸孔浅显、穿玄色劲装的男人,疾步入内,单膝点地。
她悄悄移开了郭准的手。
只是,他粉饰得很好,如同他多年来做的那样。
二十四骨的青布油伞,撑起精密均匀的弧,似那拾级而下的男人,行动均匀、安闲不迫,没入雨中。
闹腾了大半宿的长公主府,此时,终复昔日安好。
锦帘挑起,那一袭高挑的身影立于阶前,绛色衣袍在风雨中翻卷,复拢于伞下。
而此时,长公主府诸主子、管事,因昨晚半数出府,一时候竟无人主事。
夫君,可心疼阿娇么?
“来人,去查!”她道,阴沉声线,更添风雨寒瑟:“下毒下到本宫的面前,我看她(他)是活得不耐烦了。”
“杀人啦!杀人啦!”
“哎哟还真有,那上头写了甚么,可有识字的在?”又有人叫。
帘幕合拢,又被冷风拂起,但是,那衣袂翩飞的身影,却已然不见。
“快看,那有死人!”
长公主暴露嘲笑:“永成侯府需求查,但那几个主子就算了。永成侯夺目强干,毫不会做此等有百害而无一益之事;许氏虽不笨,下毒下到长公主府,本宫自忖她还没这个本领;至于陈家大女人,那就是个草包,本宫让她百步,她也难成此事。此事定非他们所为。”
统统如常,以稳定应万变。
停了半晌,忽尔皱眉:“阿谁说要他杀的陈家丫环,叫甚么来着?”
青紫的脸、白蜡蜡的眼眶子,鲜红的舌耷拉着,唇角僵着一个挖苦的笑。
“用不着。你直接带人夜闯。”长公主似含挖苦,“永成侯凡是有一丝成算,也该晓得如何对付。”
“夫君安慰,让我内心好受多了。”她柔声道,抬起眼眸,那张温润俊美的脸,近在天涯。
“快瞧,死人衣裳上头写了字。”有眼尖之人终觉非常。
长公主很想如许问。
那守着侧门的门子一夙起床,拍着另不足悸的心口,循常例开了门。
“回殿下,从永成侯府查起么?”他沉声问道。
就连声音,亦浅显得毫无特性。
他打了个哈欠,伞尖上方忽地一闪,似有个东西滑过。
“可需告诉侯府?”那男人问。
他们挨得很如许近,近到她看清他眼中的躲闪、眉间的悒色。
“哟,是个年青女人家,啧啧,瞧这身皮肉,够白的。”有飘荡子轻浮调笑。
冷风拂过,这女尸打着转儿,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悄悄拨弄。
昨儿早晨,这道门直至子时方关,太病院的太医、往出驰驱的侍卫,没完没了地从侧门出入,这门子也才睡下没多久,此时虽困着,却不敢偷懒,还是开门。
熟谙的、陌生的,属于她的、又像她永久也得不到。
似怕她不喜,他按住她手背,语带安慰:“殿下也别发脾气,再听听太医们的诊断再说。若他们诊不出,我们便进宫求陛下,请陛下颁旨,着管先生过府给阿娇医治。他是圣手,有他调度,阿娇的身子定会渐好的。你放心。”
泪水沿脸颊滚落,珊瑚碧丹凤朝阳十二幅织锦裙上,洇了几点湿渍。
轻微的雨幕,薄烟也似,一重又一重,扫过清冷长街,曙色如一幅淡青的绡,覆满面前。
雨仍未歇,在风里飘来拂去,那门子举着伞,立在门旁张望。
县主当众晕倒、下红不止,这是多大的事儿?满京又有多少眼睛盯着长公主府?凡是府中有半点不对,那谎言就能满天飞。
他顺势昂首,半个哈欠没打完,嘴张得老迈,旋即定住。
很久后,她缓缓眨了下眼。
“哎哟我的娘!”他大呼一声,“咣当”一声坐倒在地,雨伞直滚去阶下。
门子腿都软了,张口想喊,声音却卡在喉咙里,半声儿发不出。
她痴望着他,很久后抬手,由额至眉,沿矗立鼻骨下滑,落上那张叫人沉沦的唇,上唇中心一点唇珠,轻柔地,抵着她的指尖。
这是长公主亲下的令,世人自不敢违。
因而,围观者越众,大有挤满整条街之势。
很快便有识字者大声念出:“灭门之仇,不共戴天;投毒下药,县主绝嗣;大仇得报,以命相抵。”
朝晨的长公主府,行人虽稀,但总有那么两三个,门子的叫声终引来更多视野。不过半盏茶的工夫,公主府门前吊着死人的动静,便敏捷传遍邻近几条街,大量看热烈的百姓堆积而来,群情声越来越大,直是沸反盈天。
他和顺地抓住她的手,握在胸前,复又松开,去扶她的肩:“快起来罢,地上凉。”
长公主渐渐地垂下头,好一会儿,顺服地“嗯”一声,随他的行动起了身。
长公主敛眉应是,被他覆住的手背,传过一阵温凉。
再过一息,这温凉,便离她而去。
阿谁刹时,她的面上,再无半点和顺,唯深彻骨髓的恨,如明烛赤焰,腾地窜起。
更或许,她想问的,是别一个题目,比如……夫君可有一日,至心肠爱过为妻?
他扶她坐去椅中,转首唤过宫人,扫去满地残迹,复又向她温笑:“太医们想是快到了,我去外头迎一迎。”
长公主似入了梦,面前是潇潇夜雨连檐落,耳畔,倒是残秋冷寂,更鼓萧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