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太后心中比她还仇恨，只到底还余几分腐败，忙强收了泪，轻咳数声：“我的儿，你也莫要恼了陛下，他不也替你出过气了？那陈家大丫头的婚事不就是？”
“阿娇快别哭了，莫惹你祖母难过。”长公主强抑伤怀，上前劝道，悄悄揽住爱女，亲扶她坐回案边。
直到那一日，那俊美和顺的男人，于灯火阑珊处，悄悄回顾，向她凝眸。
“皇祖母莫哭，阿娇听话，今后再不调皮，不教皇娘舅作恼。”见萧太后泪眼婆娑，郭媛抬袖替她拭泪，语声软糯，乖顺得猫儿普通。
一个“寒”字，让郭媛再红了眼圈儿，明丽的眸中，敏捷腾起水雾，薄薄清浅的一层，好似触之即碎。
那些尘封的旧事，就让它永久深埋于光阴的冢，再也不要提起。
很久后，祖孙三人才各自收泪，萧太后清算衣裳，唤进宫人，世人净面换衣，又叫人捧上宫制新茶，茶香清甜、入喉暖融，总算扫去那殿中的压抑。
看她服软的模样，萧太后像被人拿刀子剜心，痛不成支，面前忽是恍了恍，景象忽又变更，春日迟迟、柳风漫漫，有二八好女偎在身畔，密切娇俏，唤她“母后”。
张扬的少女再不著红衫、不驭烈马，学着轻言细语，学着高雅文静，费尽百般心机、无数算计，只为求一段完竣姻缘。
她眼圈尚红着，面色亦仍哀哀，然声音却肃杀：“陛下乃九五至尊，岂容你这般群情？今后再不准这么说！”
“母后，儿臣实是内心慌得很。”长公主饮一口茶，搁盏蹙眉。才扑了香粉的脸白花花地，裹不住底下一层幽怨：“儿臣本来觉得，陛下已经不恼了，现在看来，陛下这气还没消呢，清楚是我们吃了大亏，陛下也跟没事儿一样。儿臣现在就怕，这事情再这般一闹，与陛下又要生分了。”
只一眼，便万劫不复。
她低下头，拿帕子轻拭眼角，语多哀婉：“儿臣福薄，亲人只这么几个，儿臣本身倒没甚么，就是担忧阿娇。儿臣总要走在阿娇前面的，到时候就剩下阿娇一小我儿，孤零零地，儿臣常常想起，就担忧得睡不着觉。”
萧太后直如万箭钻心，搂紧了郭媛，喉头堵塞，鼻刻薄痛，眼泪如断线珠子般往下淌。
长公主半低着头，眼底怨毒深浓，几欲洞穿桌案，然吐出的语句却平和：“既这么着，儿臣便明白了。儿臣也知国事为重，只要陛下不与儿臣生分，儿臣自是放心。”
罢了，罢了，还想这些何为，都是畴昔的事了。
萧太后叹口气，凝注在她身上的眼神，含着顾恤：“陛下自来仁厚，旁的不说，你只想想当年的吴太妃，便可知陛下重情。”
她恍忽记起，那是她尚年幼的女儿，是年青了很多的长公主，欢乐、明烈、热忱、豪宕，在皇城中吼怒来去，穿最红的衣、骑最烈的马，说就大声说、笑就猖獗笑，走到那里，那边就亮堂起来。
“傻孩子，说这话也不怕忌讳。”萧太后亲替她斟茶，目色温和，安抚她道：“你但放宽解，陛下并未着恼，亦未曾与我儿生分。陛下比来常念叨着百姓为先、国事为重，如此安排，想也是为着朝堂安稳。”
太后娘娘哪经得这话，更加牵动愁肠，搂住独一的外孙女，泣不成声。
语毕，伏身低首。
她回眸，望向怀中娇孙，目中尽是垂怜：“祖母没活力，祖母就是心疼我的阿娇。”她摸摸郭媛的头发，又抚她的衣衫：“阿娇身子未好，怕寒，多穿些才好，可别受冻了。”
但是，这段姻缘，当真完竣么？
长公主提帕拭泪，声音还在颤抖：“陛下这是拿我们母女作筏子呢，那永成侯府做下这等恶事，也不就是略罚一罚了事，过后竟还给他升官儿，儿臣……”
她放低了声音，将茶盏推到长公主手边：“陈勋年纪又不是很大，现在已至侯爵，又秩正四品，此人走得太快，偶然候也不是功德，我儿说是不是？”
“拿个不值钱的指婚，换人家步步高升，陛下这是来热诚我们母女的么？”长公主实是气得狠了，终是口不择言。
萧太后以手抚胸，呼出一口浊气。
“今后，阿娇再也不会有本身的孩子了呢。”她弯了下唇，似是欲笑，睫羽悄悄一眨，却滑下两行清泪。
长公主面色灰了灰，垂下头，语声微不成闻：“母后经验的是，儿臣伤怀过分，语不成调，望母后恕罪。”
她似终畅怀，展颜而笑，作势小扣额头：“还是母后看得通透，把事理掰开揉碎了这么一说，儿臣立时就明白了。儿臣这阵子是急胡涂了，一头钻进牛角尖儿里，说了不当说的话，委实该打。”
她忽又哭起来，呼吸也发窒：“……儿臣真的不平，这是为甚么？为甚么？我阿娇受了这等委曲，这辈子都要刻苦，陛下却还这般轻描淡写，慢提少放。实不瞒母后，这几日儿臣无有一夜好睡，想想就怄得慌。”
腮边珠泪轻坠，而她却还在笑，越显凄然，叫民气碎欲绝：“祖母，阿娇不想长大，阿娇想永久做个小孩子，就陪在祖母和母切身边，过一辈子。”
萧太后心头一跳，忙低喝：“你给我小声些。”
语罢，泪如泉涌，软倒大萧太后怀中，濡湿她胸前衣衿。
“母后说得是。”长公主顺着她的话道，抬开端，脂粉堆积的脸上，便有神情，亦如木偶生硬：“吴太妃当年也不过只教养过陛下几年，陛下尚记取她白叟家的恩典，何况我们呢？”
格外峻厉的语气，长公主惊诧，昂首看去，见萧太后亦正望过来，神情虽淡，眸光却敛在她身上，千言万语、尽付一顾。
“皇祖母，您恼了母亲了么？”怯怯娇软的声音，唤醒了入迷的萧太后。
阔大的殿宇中，断肠低泣、起伏不止，西风拂来，烟罗紫纱幔轻漾着，似承不住这满殿哀绝、一室凄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