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滢看了他一会儿，弯弯唇：“小侯爷的题目太多，一时我也答不完，如果小侯爷等得的话，归去后，我把这些都写下来，叫人送予您便是。”
若加上回想童年，约莫够一篇八百字的作文了。
他赶快低头喝茶，眼尾余光兜一角玄衣绛袖，以及轻搁案上的一只素手。
裴恕却无忧色，眸光愈沉，语声低肃：“我晓得阿滢是如何想的，只是事情并非如此。我们找了精于此道者对路引细加辨认，得知那官纸年代长远，钤印亦略有别于当今，应是先帝时保存下来的旧物。”
“此话怎讲？”陈滢立时昂首，面前似现曙光。
那敢情好。
陈滢不免惊奇，又有几分爱护。
陈滢愣了愣。
语罢，倒先笑了。
裴恕又咧嘴。
“另有一件事要奉告你。”裴恕道，面色发沉：“那路引的纸样钤印，倒还都是真的。”
陈滢缓缓点头，如有所思：“这个局做得倒是邃密，若顺着周氏姐弟的路引去查，初看是没有题目的，若要核实详细动静，只怕耗时颇久。”
怕陈滢听不懂，又添一句：“陛下即位后，因比年交战、国库空虚，便仍延用先帝规制，这些细处也是近几年才垂垂改的，却也尚需光阴，有些处所还留用原物，特别是那些穷地、灾地，陛下不欲劳民伤财，能俭则俭，却不想被小人钻了空子。”
纤长的手指，肤色白腻润透，连骨节都有种特别的洁净，却并不予人娇柔之感。
裴恕亦正举盏，苗条的指尖捏着盏盖儿，搁去一旁，却不答她的话，淡透的瞳人，穿过陋劣白烟，向她一睇：“阿滢还是这般直脾气，上来就直直切题。”
她不提，他就更不会说了。
这个转折堪谓生硬，可再看裴恕，竟似恍若未觉，咧开的嘴角，正在他平素发傻的阿谁角度。
“主张打到我威远侯头上，真是胆儿肥了他奶奶个腿儿，何时撞在爷手里，爷抽她的筋扒她的皮挖她的心。”他咬牙切齿，“嘎崩”一声，竟生生捏碎茶盏，热茶直洒了满桌
“我挺好的，每日早上吃一碗粥、四个馒头另有小菜，午食吃牛肉大饼就热汤，晚食是霍嬷嬷安排，她做甚么我就吃甚么。”他答得极快，似是早就筹办了这番话。
“我们还是说回闲事儿。那方秀娥乃河南行省彰德府磁州县人士，家住小章河前村，因遭天灾，河道断支、地步寸草不生，他们全村外出乞讨，流落至登州。”
“总之，你不消担忧，陛下圣明天子，不会如何的。”他又道，长眉一轩，便成利剑，凛冽然刺向未知的某处，或或人。
她惯来如此，裴恕本日这是如何了？
“好端端的帕子，多精贵的东西，擦这些太糜费了，还是用我的好。”他顺手将那银蓝绣花的丝帕收好，又拿出本身的来擦桌案，面上扬起光辉的笑，没心没肺的模样。
咧嘴笑几声，他又转望窗外，似漫不经心：“阿滢呢？每天都吃甚么？闲暇时又做些甚么？平素喜好甚么、讨厌甚么？比来有没有特别想做的事？或者是特别想要的物事？另有，阿滢小时候又是如何的，我也特别想晓得。”
“无事，就是想起宵小之辈，恨不妙手刃之。”裴恕挥挥手，指掌光滑，除茶汁外，竟未曾被碎瓷划破。
想了想，还是从善如流：“那……小侯爷比来好么？”
这双手，挽得了强弓、驭得住烈马，若捉玉管纤毫，便书一行斑斓。
陈滢瞥一眼他的衣袖，没说话。
多好的女人啊！
这话已是缺了首尾，而这突如其来的杀气，更是无因无由。
柔嫩的织物，好似一握轻云，贰心头作痒，谨慎将之往袖笼里塞几下，又作不经意状，瞄她一眼。
又是谁招惹到他了？
如果路引是真，那就表白有人打通官吏，而只要寻出这名官吏，说不定就能顺藤摸瓜，查到泉源。
“小侯爷这是如何了？但是有人获咎了您？”陈滢一点不急，掏帕子擦桌案，洁净的声线，莫名叫人埋头。
笑意未散，忽又似想起甚么，半边儿嘴角陡成直线。
“陛下前几日召我近前，问我的意义来着。”他说道，如酒声线，忽似灼火，焰苗几近能掀翻屋顶。
一时想得有些远，她拭案的手行动微滞，蓦地，手中一空。
陈滢专注望他，目色中含一丝迷惑。
她惊醒回眸，却见裴恕已接过她的帕子，自但是然，好似拿着他本身的物事。
裴恕心头最后一丝余怒，刹时消弥。
她正自饮茶，并不望他，更无半字言语。
他微冷了声音，又续：“厥后的事情，想必阿滢也能猜到，我便不赘述。只说方秀娥冒名的周九娘，并乔小弟扮作的周柱儿，经查，倒还真有其人，二人籍贯亦正合方秀娥并乔小弟出具的路引。本来，这方秀娥与同村周姓妇人交好，那周九娘姐弟便是这周嫂子的远亲，正居于路引客籍，因闹天灾，亦是阖家外出乞讨，不知所踪。”
他喝口茶，仍旧不看陈滢，麦色肌肤上，好似浮起些旁的色彩，语声倒还平静：“因从未曾听阿滢说过本身的事儿，现在我就多问几句。”
屋中只剩二人对坐，陈滢端起茶盏，凝目望向裴恕：“小侯爷说查到了方秀娥的来源，愿闻其详。”
这岂止是几句？
他换只手擦桌，另一手垂于案下，缩进袖笼。
裴恕绷不住要乐，下认识转头，面前是澈净微弯的一双眸，笑意清浅，如秋水湛湛。
看来他确切练过工夫，行走江湖亦非浪得浮名。若投身当代，怕是能为国术正名。
换过新盏，重斟香茶，裴恕只觉心对劲足，浅啜一口热茶，待余香盈喉，这才缓缓开口，答她第一个题目：
罢了罢了，那些混帐事儿，他在前头顶着就是，没的说出来糟心。
她张张口，到底不知如何接话，只捧杯喝一口茶，静听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