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这几日的生不如死,他越觉满嘴发苦,嚎着都快哭了:“这都多少年了,大人您这弊端就没改过。只要赶上不顺心的事儿,您就往死里练习我们,老黄他们几个到现在走路都倒霉索,大人您就行行好儿,把陈大女人请来不好么?”
“吱哑”一声,门扉拉开,现出了莫子静瘦长的脸。
试想一头熊蹲地上,小不幸儿似地,就差满地打滚儿了,的确惹人发噱。
郎廷玉“嗷”一声就抱住他腿,干嚎道:“大人您把我踹死得了!”
这小院儿与之前钱天降的住处相仿,皆是门扉局促、精洁高雅。
这类种情感,自他眉间逐次掠过,最后,终归平平。
裴恕气得要笑:“看起来我(啊)练习得还是太少,你这跟哪儿学的戏,唱念作打俱全。”
“莫先生在家吗?”他提声道。
郎廷玉愣了一刹,却亦毫无被当场拆穿之难堪,反因了事情挑明,有点破罐儿破摔,干脆向地上一蹲,捧首哀嚎:“大人,您就把陈大女人请来吧,有陈大女人在,属劣等才气多喘几口气儿啊。”
裴恕仍旧未语,冰冷的面庞上,却有一丝裂隙。
广大的玄袖里,若兜满寒意,衬他冰冷的语声,教民气头发寒:“从今今后,这园子里,不准再见紫藤!”
这体例正出自陈滢,有她在侧,事情能够会变得简朴。
只是……
郎廷玉苦着脸:“大人,部属方才那是肺腑之言,部属……”
莫子静笑容慈和,行动天然地向他肩上拍几下,鞭挞其身上雨水,语声亦自温洽:“好,我也好久没吃过紫萝饼了。”
很暖和的声音,不急不缓、安闲有致。
声未落、嚎立止,好一个郎矮熊,拧腰提臀,以不成思议之矫捷,腾空一个筋斗直翻去丈许远,单膝点地,利落隧道:“部属不敢。”
一名下人忙跑来,躬着身子,谨慎翼翼隧道:“请老爷叮咛。”
裴恕被他拉得一个趔趄,立时沉下脸:“找死!”
“谁啊?”门内传来不甚清楚的问话,随后,响起木屐“啪嗒”之声,渐行渐近,再以后,又是一声扣问:“何人在外叩门?”
“阿恕如何来了?”他欣喜隧道,侧身让他进门,又向旁张两张,笑道:“罢了,我这院儿里向少人来,你来了,也没个下人奉侍你。”
“再,明日把这紫藤砍了。”停了一息,裴恕又道,举手拂袖。
但是,那笑意尚未及眼底,便又冷却。
更何况,很多时候,他亦但愿得她相伴。
天井空落、再无人迹。裴恕立在紫藤花架下,任由那花序携了雨滴,点点打湿衣衿,似是痴了……
本来,是有人挑灯夜行。
他的神情变得伤感起来,顺手将灯笼搁在廊下,回身时,面上又扬起笑:“罢了,不说这些了,还是吃饼子要紧。”
“来人。”他唤了一声。
裴恕兀自主于门旁,似望着漫天大雨入迷、又像在赏那累累紫藤花,很久后,方用很低的声音道:“去厨下说一声,今儿早晨我要吃紫萝饼。”
他起家上前,飞脚欲踹,口中喝斥:“瞧你这点儿出息!还不快起来!”
他确然有些意动。
似是有她在,只消一句话、一个行动、乃至只是她这小我在跟前,便能抑住他骨子里的暴躁,令他沉着下来。
那夜行人行动安闲,身形高挺,每迈一步,都有种力踏千钧之势,恰是裴恕。
神采、行动皆与平常无异,脸上连个水星儿都没见。
他并未打伞,一手挑灯、一手提着个食盒儿,自草径间徐行行过,三绕两转后,停在一间小院儿前。
他似有些怅惘,叹了口气:“阿谁时候儿,父兄皆不在,也只要莫先生肯虎下脸来,迫着我看书习字、教我读兵法。”
沉寂的语声,带多少难以名状的落寞。
裴恕遂也跟着笑:“可不是么?本日见那紫藤花开得甚好,我便想起了小时候儿。”
掌灯时分,雨变得小了些,天涯雷鸣已消隐,唯淅淅沥沥的雨声,小扣户牗、梳洗草木,将那潮湿的氛围,染得更加幽细。
裴恕负首而立,遥见那矮壮身形在雨中窜远,忍不住笑了笑。
郎廷玉先一呆,旋即狂喜,蹦着高儿将手一叉:“部属服从,部属这就骑快马去请陈大女人。”
“好嘞!”郎廷玉一个鹞子翻身窜出去,像屁股背面着火,显是恐怕裴恕改主张。
言至此,他终是转眸,向郎廷玉投去极淡的一瞥,嘴角又斜去一侧:“打量本侯不晓得你那点儿谨慎思?做梦!”
那仆人吓得颤抖了一下,颤声应是,悄无声气地退了下去。
寂夜微雨中,裴府后园突现一盏灯火,微白的烛晕透过素纱,四下铺散,照见细雨如丝,草径上开几朵野花。
语至最后,迹近要求。
冷寂、感慨、怅惘。
郎廷玉当即闭嘴,正筹算麻溜儿走开,身后忽响起微凉语声:“再不走,等着关城门吗?”
“罢了,不必将此事扰了她。”裴恕挥了一动手,全然不顾程廷玉垮下去的脸,眸光冷淇:“此事我自会措置,你去安排人手,就照我之前说的做。”
裴恕看也不看他,只启唇吐出一个字:“滚。”
“是我,裴恕。”裴恕笑应道,向后退了半步。
莫子静阖拢院门,引他进屋,一面便笑:“我说呢,这大早晨的你来何为,本来是想吃饼子了。”
他立在门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院门上方支出一角屋檐,檐下一盏羊角灯,昏黄的烛火,与他掌中灯笼的光晕相糅杂,映出他的眉眼。
因见他没打伞,又点头道:“这雨还是挺大的,你如何也不知打把伞?”
“还不快滚!”裴恕厉声打断他,眉峰压着,满脸地杀气。
“我懒得用那些东西。”裴恕态度熟稔,将手中食盒一提:“我给您送吃的来了,新蒸的紫萝饼。”
裴恕本来阴霾的心,被他这一嚎,竟有些想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