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长公主脸青得几近发绿。
“礼――毕――”孙朝礼再唱一声，躬立于侧。
“邢氏，把你方才没说完的话说完吧。”陈滢倒是没多担搁，徐步下阶，目视邢多宝家的，并未曾在乎旁人面色。
她咬紧牙关、死死抿住唇，乌青的脸上再无神采，直挺挺的站姿中，多少生硬、多少不甘，明眼人一望便知。
程氏一下子怔住了。
余迟拾级而上，肃立于徐元鲁身边，银盔下的眼睛如两丸冰珠，扫视堂下诸人，身上银甲直如明烛，照得周遭都亮堂几分。
崔嬷嬷公然晓得很多事儿，多到一听到她死，程氏立时活泛过来，演技也比方才流利多了。
她怕挨抽。
程氏大惊失容，未料她竟连这些都供出来了，涨得通红的脸刹时转白，欲分辩几句，只委实没阿谁底气，又怕孙朝礼出声儿，一时候竟张口结舌，独一双眼睛四下乱瞟。
究竟上，不独她如此，一旁的程氏更是面色如死，藏在袖中的手用力攥着，锋利的指甲刺破皮肉，她亦未觉出疼。
程氏这副有底气的模样，让她信赖，邢多宝家的所言失实。
当年在嫡母手底下讨命，没这点儿本领，程氏又如何能够活到现在？
若非场合不对，程氏的确想要放声大笑。
当个别面人不好么？当众挨鞭子，该有多么丢脸？万一把衣裳打碎了，暴露白花花的皮肉来，这些夫人公主那不得寻死觅活的？到时候他是拦呢，还是不拦呢？
都说女人天生会演戏，程氏浸淫后宅争斗多年，可谓其中俊彦。
程氏略放下心，再转首时，目中已然蓄了泪，似蕴无穷委曲与气愤：“邢家的，枉我这么多年宠遇于你，你本身做下的事，为何又要赖在我头上？我何时给人下过药？我整日吃斋念佛，茹素都有好些年，如何能够去做下那等烂心肠的事儿？”
也恰是以，崔嬷嬷的景象，程氏半点不知，现在俄然听闻她竟病死了，她悬了多日的心，终是往下落了落。
“夫人的事儿崔嬷嬷晓得得最清楚，女人一问便知。崔嬷嬷对夫人很忠心，女人可先拘了她家里人再来逼问，她家已经脱了籍，现在就住在青石巷东头儿，门前有两棵大柳树的就是。”邢多宝家的说话几近不带喘气，底子就没理睬程氏。
“一派胡言！”一个又惊又怒的声音打断了她。
“啪、啪、啪”，裂空之声骤响，腾空三击后，余迟面朝皇城而立，双手高举金鞭，洪声再诵：“圣天子谕。”
提及来，兴济伯府女眷是分开关押的，主子皆下诏狱，主子则多关在刑部大牢，又有传言，道是盛京府大牢里也关押了一部分仆人，却不知真假。
“崔氏病死了。”徐元鲁端坐堂上，慢条斯理地捋了捋髯毛。
现在，这张脸已然涌得通红。
可谁想，老天竟开了眼，叫这老货给病死了。
陈滢眯眼打量着她。
程氏“哭了”。
那些药的确是韩氏的陪嫁，至于详细有几副，她并不知悉，她只晓得，程氏用这药对于过四小我，除刘姨娘外，另有两个姨娘也被投过毒。
那一刻，她的脸上划过较着的震惊。
崔嬷嬷晓得她统统的奥妙，一旦她吐了口，程氏觉着，一个凌迟正法是免不了的。
程氏低垂的脸上，绽出一个笑意，然低泣声却未停，眼角亦有泪水晶莹。
但是，很快地，她便又低下头，一阵悄悄的抽泣声，响起在公堂之上。
以惯用的简报体例，陈滢大纲挈领，列举出如上三条。
一刹时，长公主直是万念俱灰，浑身的力量都似被抽干，身子软得几近站不住。
笑是真笑，哭，亦是真哭。
崔嬷嬷竟然死了？
元嘉帝这就是冲着她来的，底子一点儿脸面也不肯留。
“末将余迟，受领阙下，凡违圣意，以催促之。”这叫余迟的力士声若洪钟，诵念结束，蓦地举鞭而击。
真是想想就头疼。
都是那贺老狗，又奸又滑，把这差事甩到他手里，他不接也不成，的确难堪死小我。
孙朝礼垂着眼皮子，牙根儿咬得腮帮子都疼。
陈滢直看得出了神。
邢多宝家的自也闻声了圣旨，晓得此时不是陈滢在问话，而是天子陛下在问话，那里还敢有半点坦白，颤抖着将所知尽述。
另有比这更叫人宽解的事儿么？
语声未落，一个执金鞭、着甲衣的男人，阔步出列，身上铠甲随行动流泻出水银般的光芒，在这阴暗的公堂上，直是晃人眼目。
程氏眼角微红，然心底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公堂之上，休得胡言乱语。”程氏语声虽厉，却带着颤音，一双惶惶的眸子，缓慢地往孙朝礼的方向看了看。
天然，真正的圣旨没有这般露骨，然粗心如是。
“……那两个姨娘因是府里丫环提上去的，出身非常不高，夫人便留了她们一条命。”邢多宝家的声音颤抖，论述却另有层次：“夫人说，只将她们弄得小产，今后再不能生养就成了，夫人还……”
读完圣旨，孙朝礼双手将之奉予徐元鲁，躬身回顾，尖声唱诵：“请――金――鞭――”
此等奇耻大唇，实为她平生仅尝，此际只觉心跳目炫，像被人当众煽了好大一个耳光。
讲诚恳话，他委实是但愿着、切盼着、祈求着这些皇亲国戚，您老几位可长长眼、长长心吧，老诚恳实把话给回了，别教他们下头的人难做。
还好，孙朝礼眼观鼻、鼻观心，站得跟柱子一样直。
陈滢转眸看去，不出料想地，瞥见了程氏那张尚算秀婉的脸。
至此，他的差事算是告一段落，除非有哪个不长眼的冒头，勇于违背圣命，届时，他便须高喝“猖獗”，余迟则上手抽鞭子。
这请御赐金鞭的法度，古刚正白，活过三世人生，她还是头一回见，不免感觉别致。
“徐大人、陈大女人，请开端吧。”孙朝礼躬了躬身，退去堂下。
而再细想，连这些许面子亦要剥夺，可见她这个皇弟是盘算了主张，定要置她于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