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得对。”他喃喃自语，将两手背在身后，神情又严厉、又欣喜，似是为本身能够降服这一念间的小错儿而欣然。
还是那句话，元嘉帝这颗心，偏得不是一点儿半点儿。
此处之“亲皇祖母”，指的便是吴太妃。
四皇子点了点头，心下欢乐，面上却不显，兀自板着脸，很严厉的模样。
而元嘉帝这一改称呼，小辈们便也需跟着改，是以，萧太后便为“圣皇祖母”，吴太妃则称“亲皇祖母”。
葛朝义便笑：“回四殿下，今儿没玩儿蹴鞠，娘娘叫了几个小宫人跳百索作耍，四殿下如果喜好的话，与娘娘一说，娘娘必是允的。”
一听是跳绳儿，四皇子便熄了兴头，“哦”一声，沉稳隧道：“蹦蹦跳跳，非君子之仪，吾不成为。”
而由此亦可知，即便禁于深宫，萧太后内心的那杆秤，却一点儿没歪，这一等两等的辨别，倒比畴前更明白。
赵安康忙带人紧跟厥后。至于车驾，禁宫内倒是不准通行的，而保护之人，亦由御林军换为内廷侍卫。
男儿丈夫、顶天登时，岂能因一时施了小恩，便行那等失礼之事？
萧太后闭门自罚，谁也不肯见，便连元嘉帝也要吃闭门羹，更遑论四皇子了。是以，世人伫足宫外不久，长禧宫二等管事庞玉文便笑眯眯地迎了出来。
如此孟浪轻浮的行动，直与那登徒子差相仿佛，若他当真问了出了，就真是枉读圣贤书了。
四皇子唇角翘了翘，又缓慢拉直了，点头道：“是吾先问你玩乐之事，便有错，错也不在吴大监，吴大监不必自责。”
那一颗少年的心，更是七上八下、患得患失，这一起便没个消停。
这还是因为来的是皇子，他才露面儿，如果公主到此，则只得三等内侍相迎，再差些的低等妃嫔，约莫只配见一见长禧宫的小内侍了。
听得他说话，赵安康忙上前翻开车帘，又有小监将金漆脚凳放下，四皇子踩凳下了车，视野往旁扫了扫，见车子正停在禁宫门外，便振了振衣袖：“走，去长禧宫。”
当然，宫里头另有一种传言，道是萧太后如许做的目标，是为在消弭禁足后，将全部后宫并东宫一并整治，但有不尊礼法、不守端方之人，尽皆囚禁冷宫，永不得出。
“啪嗒”，车帘被风卷起，收回一声轻响。
听得四皇子所问，葛朝义忙笑着躬身：“回四殿下的话，娘娘正看人玩儿呢。”
背动手坐了一会儿，四皇子呼了口气，重又将手支去案上，撑着下巴入迷。
却不知，陈五女人有没有记得他，就像他记得她一样？
四皇子终是如梦方醒，下认识地往四下看。
马车悠悠，驶过街衢、穿太长巷，自承平门驰进皇城，直走了约盏茶工夫，方才停下。
但是，再一息后，他忽又红了脸。
“殿下，到处所了。”车别传来赵安康的通传。
在宫门外规端方矩行了问安礼，再与庞玉文说几句不疼不痒的客气话，最后，留一名口齿矫捷的小内侍，由他代向萧太后转述本日之见闻，四皇子本日之孝道，便算尽了一半儿。
四皇子含笑问他好，一面随他往里走，一面便问：“亲皇祖母在做甚么呢？”
他咳嗽一声，将衣裳整了整，板着脸道：“吾晓得了。”
四皇子立时两眼一亮：“今儿又玩儿甚么？但是蹴鞠？”
车帘拢着，窗户也关着，这一望，也不过四壁徒然，并不能瞧见车外景象。
循着熟谙的途径，四皇子一行很快便到达长禧宫。
不对，他不该如许想的。
语毕，阔步朝前，一身玄色金龙袍随步翻卷，纵使北风残虐、气候酷寒，他却走得举头挺胸，极有气势。
自长乐宫一分为二，元嘉帝改称萧太后为“圣母皇太后”、吴太妃为“母后皇太妃”。
此举剑指何人，凡略有点儿脑筋的，都能想明白。
四皇子当然也明白。
前者尊且疏，后者近且亲，帝心所向，一听即明。
剩下的那一半儿，则在永乐宫。
只是，这神采在入得正殿后，便如东风化雪，了无陈迹。
“谢四殿下不罚之恩。”葛朝义一板一眼隧道，绝没半点草率。
四皇子用力地点了一下头，圆圆的下颌也随之皱起。
“四殿下真是沉稳端方，奴婢方才失礼了。”葛朝义躬了躬身，语声也变得严厉起来。
上回他来存候，正碰到十几个小监分作两队蹴鞠，吴太妃更是亲身了局中裁，并亲身制定各种比赛端方，举凡有犯，伐鼓罚之，实在风趣。四皇子彼时看得入了迷，几乎连功课都忘了，是故此番听闻又有玩乐，内心便痒起来。
因而，辞出长禧宫后，世人又转去了永乐宫。
就算他救了陈五女人，且她年纪还小，但是，那也是养在深闺的女人家，他怎能冒然问名？
便在这轻响声中，四皇子面上笑容，忽地滞住，旋即缓慢转作自责。
“亲皇祖母，孙儿来瞧您来啦。”方一跨进殿门儿，他立时笑语，颊边酒窝深深，加上肤白唇红，任谁见了都要夸一声：好个如玉少年郎。
他痴望着闲逛的车帘，时而皱眉长叹、时而苦脸短叹、又时而咧嘴傻笑、抑或瞪眼发楞，再想到本日一见，却不知何时才得相逢，他便又黯然神伤、欣然若失。
不过，东宫与长禧宫的事儿，轮不到他插嘴，他也不想插嘴。
相较于长禧宫之森严，永乐宫的氛围，却要平和澹泊很多。一行人才在宫门外立定，永乐宫大管事葛朝义便亲迎出门，笑道：“娘娘正念叨着四殿下呢，可巧四殿下就到了，真真是心有灵犀哇”
至于大管事蒋玉生，他只卖力号召帝后伉俪、太子殿下并太子妃这四位外，旁人休想让他露面儿传话。
一语落地，端方严厉的四皇子已然重又回转，漂亮的面庞间不见笑意，唯冲淡平和，老学究也似。
那一刹儿，少女斑斓的容颜，正清楚地闪现于他的脑海，越是想忘，就越忘不掉，哪怕他用力闭上眼，那一颦一笑、一行一止，亦无不历历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