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尽染既是敢带上杨湜绾走水路回京,天然是已做了一番筹算。深知李氏父女是敢爱敢恨,行事果断,明辨是非的脾气,杨湜绾既然早已过继给杨伯平,且二人与当年旧案又并无关联,想来李氏并不会多加难堪。
未消半晌,晚膳已端上桌。
既提起赵佑承,林尽染不由又有一番遐想,遂问道,“赵佑承与任来风可有何干系?”
既提及南海,有赵姓,又有任姓,再连络这异世《通史》中的记录,林尽染便已晓得个大抵。
可说到此处时,元瑶已难忍泣意,旋即潸然泪下,哽咽道,“那日在清池观···现下想来还心不足悸。只是至今妾身也未能参透任将军的心机。”
“任···任将军是先祖任嚣的先人,而夫君在江宁有过数面之缘的三公子赵佑承,则是先秦赵佗的后嗣。”
先前科考丢卷一事,元瑶已然承认二皇子当作得揽月楼的主,默许他是揽月楼的朱紫之一。可方才在回府的路上,林尽染左思右想都未能明白,楚帝为何火急地要肃除揽月楼。
“夫君但是在忧?杨湜绾之事?”李时安一面给林尽染夹着菜,一面柔声欣喜道,“既夫君已有筹算,父亲也将杨湜绾的存亡交由你定夺,当不必自寻烦恼,随心而动便是。不管是何措置,时安自当支撑夫君。”
此言倒真是令林尽染非常骇怪,嘴唇嗫嚅着,却半晌未能说出一个字。
这身后突然响起采苓的一声感喟,倒是令几人忍俊不由,顷刻间将方才另有些沉闷、压抑的氛围给突破。
可聪明如李时安与林尽染,只说到此处就已然了然,这赵佑承怕是四周勾搭些有夫之妇或是产过子嗣的妇女,怕就是为子嗣一事。
“罢了,既是身边人,听去也无妨。”
当初申越禁止着不让杀任来风,还称他为南越国的后嗣,彼时被肝火冲昏了脑筋,才未能及时反应。实则江南一行已有诸般迹象表白,这任来风与元瑶口中的赵郡守就是揽月楼幕后的店主,现在这么道破,林尽染不由烦恼。
林尽染模糊回想《通史》中所记,前任嚣病重,委赵佗代理南海郡尉,然暴秦六世而亡,而任嚣与赵佗的后嗣又谨遵先祖谈吐:‘且番禺负山险,阻南海,东西数千里,很有中国人相辅,此亦一州之主也,能够立国’,随后建立‘南越国’。
“你这一家之主未回,时安与妾身怎敢用膳?”元瑶在一旁轻笑道。
一旁的元瑶早已猜出林尽染为何必恼,轻咬着朱唇,幽幽地问道,“但是因元瑶的身份?”
元瑶坐于一旁,虽未多言语,可也瞧得出林府现下的情状。出口前须得再三考虑,思虑一番后遂言道,“长安这位朱紫皆是由薛骞联络,妾身并未与其谈判,他也并不知妾身在揽月楼中是何感化。”
李时安羞红着脸,稍稍点头,毕竟是当着元瑶的面牵手,多少有些羞赧,可又顾及林尽染现下的情感,只意味性地悄悄摆脱,见他仍紧紧攥着,便由着他去。
林尽染现下有些晓得,当初岳丈为安在大将军府时得偶说些冠冕堂皇的话。不都是说予旁人听的嘛。
这番的纤细行动,李时安天然第一时候便已感知,秀眉微微一蹙。可方才已与元瑶商讨,待她身份一事有了定论,再行纳妾之事,但现下看来,此事并非如二女想的那般轻易。
正所谓,深夜交颈鸳鸯,锦被翻红浪。云歇云收那环境,难当。
元瑶与任来风终归是父女血亲,于她而言还并未能毫不避讳地直呼姓名。
林尽染闻言一怔,手指不由地一松。
李时安见状又接着淡然道,“时安既敢承诺元瑶放心说,那彻夜所言,定然不会使旁人听去。刘管家等人时安早已令他们先去歇下,当下仅我三人。”
“宫中的炊事天然是人间难寻的甘旨,可毕竟不如家中的饭菜来的香。”
说罢,便抱着羞赧李时安往内院而去。
只见得元瑶轻咬着朱唇,未曾言语,可螓首毕竟是不着陈迹地轻点了几下。
先秦古籍中对长江以南的本地一带部落统称为越,这百越就包括有吴越、闽越、扬越、南越、西瓯、骆越等地。彼时有一言‘自交趾至会稽七八千里,百越杂处,各有种姓’,可见百越之地何其狼籍。
李时安当然晓得林尽染并非为此事忧愁,只是不便决计扣问,当下只得一一猜畴昔。
这倒是将采苓给问懵了,姑爷、蜜斯和那元瑶女人间几是在打着哑谜,仅是听懂二皇子是淑贵妃这等事,旁的一句都未曾明白,随即幽幽道,“那采苓···是该走···还是···不该走?”
可话方才说出口,却顿觉不当,似是在诘责她是否与二皇子有私交普通,仓猝改口道,“我的意义是,你在长安所行之事,是否皆有他授意?”
“可任家这些年来就未起代替之心?”
明显是依科举的体例,短短数年便能将朝中官员换血,起码长安的揽月楼就此不攻自破,且又不易摆荡朝纲。可方才在殿中,林尽染已将难堪之处奉告予楚帝,揽月楼背后的朱紫但是有皇子的影子,当场却也未点出是哪位皇子。可按楚帝所言,似是早已晓得。正因如此才让林尽染更加猜疑。
元瑶强颜一笑,“夫君通透。各地郡守虽说皆由陛下指派,可独独南海是例外。谁如果赵家的家主,谁便是百越之地的‘王’”
若依时安这般说来,陛下如果晓得···也对,父女俩的手札看去又有何妨,府中若无旁人窥听密辛,倒也无甚大碍,林尽染心中冷静苦笑,亏的方才如此谨慎。
这南越之事,说来另有一段渊源。
“染之在宫里定是未曾好好用膳。”李时安浅浅一笑,又向屋外的刘管家叮咛道,“刘管家,将晚膳送来。”
足足半炷香的时候冷静流逝,林尽染坐在那怔怔入迷,下认识地问道,“二皇子的生母是哪位妃子?”
“可陛下又怎会一向指派赵家的人作郡守?”林尽染还未从骇怪中缓过神来,心口如一地念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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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时安见林尽染自回府后怔怔入迷,心中忧心更甚,当是他在宫里吃了瘪,可他一贯是个心有成算的,定然不会等闲透露难处。随即挽着林尽染的胳膊,柔声道,“夫君,且先用了晚膳再说。”
元瑶欲言又止,稍稍考虑一番火线道,“其中启事,妾身也不甚体味。可赵家有一条不成文的端方,若候选家主并无子嗣后代,则不允担当。而赵佑承膝下子嗣,恐非他亲生,故而在江南,会寻些有夫···”
“淑妃。”元瑶抢在李时安前回道。
“许是他二人临时同事。自妾成分开令媛阁以后,江宁的揽月楼实为赵佑承名下财产,而二人同时呈现在江宁,应不是偶合。且任将军的确成心要将妾身送予···送予赵佑承。”
林尽染仅是下认识地往凳子上一坐,李时安见状便使了眼色,安排元瑶坐到另一边。
元瑶的这声夫君倒未令李时安不悦,反而嘴角弯起一抹弧度,向元瑶微微点了点下颌,柔声道,“南海之事,时安不如元瑶晓得的多。且宽解,林府内皆是本身人。”
许是心中另有些苦衷,既是回到家中,林尽染极力收敛心神,强颜一笑,道,“时安与元瑶还未用晚膳?”
方才在文英殿中,便是要将杨湜绾的措置权紧紧捏在手里,不过幸得楚帝也未有要亲身发落的意义。现下就得看杨湜绾本身的造化。
旋即说道,“夫君所言极是,如此就等父亲回京后再行措置。”
彼时先非论如何措置这些官员,唯恐楚帝的皇位都难以保全。可先前与二皇子打仗,并未觉着他是如此愚笨之人呐?他该是晓得此中的利弊。
似是与时安方才聊的纵情,倒很有些身在家中的感受。
可朝代哪有一成稳定,千秋万代的。秦二世虽未如宿世般,由胡亥执掌天下。可汗青轨迹终归会在某个点偏移后,又会在将来的另一个点回归,如此来去。
而当年杨湜绾一家已被灭门,李氏的怨气该也消了。即便要究查,也应是要抓出当年教唆杨叔同的凶手。与其令杨湜绾在长安城入耳候李代远的发落,倒不如趁此让她阐扬好处,将香水和内衣买卖做大做宽。彼时对林府,对李时安而言,一个有代价的杨湜绾方能有存活的需求。
放动手中的竹箸,林尽染似是发怔,又似是深思,好半晌才问道,“元瑶,你与这位···朱紫是否有干系?”
李时安缓缓起家,拿出帕子予元瑶拭去眼泪,柔声欣喜道,“现下既已在长安,且先宽解在林府住下。待诸事告终,时安自会遵循信誉,风景地纳你入林府。”
已近戌时,林尽染才将将回府。正厅内模糊瞧着有两道倩影,彼时李时安与元瑶还在闲谈江南的趣事,见林尽染已回,皆止住语音,笑盈盈地行了万福。
故此秦皇同一六国以后,开端动手安定岭南地区的百越之地。秦始皇二十五年,初次攻打岭南,主帅屠睢阵亡后,任嚣代替,遂与赵佗再次率军入岭南,于三十三年完成一统,彼时领南海郡尉,节制岭南南海、象郡、桂林三郡,史称‘东南一尉’。
却又不知是问向谁的话,几息后又自问自答道,“也无用,南海赵家的权势,即便是旁人做了郡守,实则世人皆心知肚明,真正做主的还是赵家。”
林尽染在采苓的脑袋瓜上模糊约约地瞧见几个问号,她本就是个心机纯真,又偶然计的,心中念很多也是庇护蜜斯这等,如果令其退下,她反倒是不知该何为。
李时安自是晓得淑贵妃的身份,可当下元瑶能主动提起,遂向她投以欣喜的一笑,这已然是个令人对劲的开端。
本来江南一行前,林尽染所领的科考郎中一职,暂定官轶从五品,可终归是个临时的差事,科考后就已并入考功司。当下又腾出个从五品的治书侍御史,虽算得上是平调,可御史台毕竟是个多事之地。
元瑶轻咬着上唇,指甲用力地掐着掌心,似是下了极大的决计普通,“淑妃确如夫君所猜想,南海人氏,姓赵,是时任南海郡守的胞妹。”
先前听黄之屹分辩过任来风的来头,统领南境十郡的将军,江南半数兵马皆可调派,这等气力如何肯屈居于赵家之下?还是说赵家另有更了不得的底牌,林尽染顿感猜疑。
李时安风情万种地白了她一眼,轻笑道,“那你可要去歇着?”
元瑶顿觉此言不当,当即刹住语音,就未曾再说下去。
林尽染攥动手中的竹箸愈发的紧,几是要将其折断,得是李时安双手又将其大手紧紧裹着,这才令他稍稍规复些神态。
元瑶毕竟是还未入林府,算不得林尽染的二夫人。李时安这般行动于她本身而言,已然逾了礼法。
稍稍顿了顿语音,林尽染握起李时安的柔夷,遂将方才予陛下照实奉告,“大将军府的事,终偿还是右岳丈做主,且又触及内兄,还是待岳丈回京后再行发落杨湜绾。我二人既已分府别住,又是家中长辈,此事不宜逾矩过问。”
按说长安之事,李时安当最为清楚,可方才这答复倒是出自元瑶之口。却也无怪李时安方才反应慢了半晌,这般俄然发问,且又触及到皇子,如何不会令其多想。
“蜜斯,另有采苓···”
也无怪楚帝未念及父子情分,党派之争不过是拉拢朝中百官。可若用贪墨、贿赂等手腕威胁,这但是数十名,乃至上百名在京官员,它日如果东窗事发,长安乃至全部楚国的官员体系就得轰然倾圮。
林尽染也许是悠长未曾听李时安这般地唤夫君,心机微微收敛,展颜笑道,“时安倒真是会哄我。”
李时安似是已猜到此中的庞大之处,轻声解释,“陛下虽可立三夫人,可至此也仅立了淑贵妃一人,由此见其恩宠。”
可转念一想,林尽染又几乎惊出声来,“故而,二皇子是南海郡守的甥子,但是二皇子并非是揽月楼的朱紫,实为南海的赵郡守和任来风。”
又是一番安抚与闲叙,李时安遣采苓将元瑶送去客房,见其倩影远去,随即柔声问道,“夫君方才似是欲言又止,可另有顾虑?”
可即便如此,南越国也并未存续很久,数世后便由现在的楚国归入版图。
林尽染微微点头,倏然将李时安横抱起,只听得其一声轻呼,旋即调笑道,“尽为别人着想,好久未见,就不想听听夫君的满心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