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帝的言辞中确有疏漏。可依淑贵妃的聪明,天然是能及时发觉,但身为帝王又怎会等闲留有马脚。从淑贵妃口中说出君臣父子的为臣之道,很有当场警省几人的心机。
“故而,老臣说陛下来的恰是时候。”韦邈饶有深意的一笑,又转向林尽染说道,“老朽年老,心力不敷,仅是翰林院的课业已然应接不暇。克日,府中一应事物皆已慢慢交由晟儿措置,林御史如果得闲,可至韦府略加指导予他。”
“承熠,承炜,你二人可明白?”
“老二老三学这为官之道何为?”楚帝淡然一笑,又向林尽染摆摆手。
楚帝语音至此稍稍一顿,又打量一番韦邈的神情,见他泰然自如,并未有何表示,遂笑言道,“韦晟这阵子学业也算有小成,可与染之比拟,犹有不及。既太师对孙儿寄予厚望,更该要他二人多多来往才是。”
韦邈倒是未曾端有架子地与林尽染举杯,饮尽后又问道,“克日似是往隆政坊去的勤些?”
楚帝方才所言,令韦邈纠结的并非是教不教林尽染,而是韦晟的宦途与林尽染休戚相干。本来只顾忌韦晟入仕后,是否会为林靖澄所钳制,亦或林尽染是否会难堪。
可语音将将落下,抽出已题有诗作的白纸,又抬起镇尺‘啪’地一声落下。左手将纸举起递予孙莲英,右手已然再次落笔······
孙莲英领了口谕,在一旁的空位摆上平几,铺好坐垫,取来笔墨,将林尽染请退席。
“罢了罢了,朕才不睬会你这纳妾之事。”楚帝没好气地横了一眼林尽染,嘲弄道,“染之如有分辩的力量,倒不如去与上柱国解释,他与时安如都能应允,此事还能再议。你可莫要求朕来下这道旨意。”
可心中暗自腹诽,无怪太师说陛下来的不是时候,却又是时候,敢情是在这儿等着呢。如果将府中手书这般私授,又无陛下见证,如此等闲交出,委实凸显不出代价。可如果令陛下知情,必定其孙儿韦晟的学业,这般的顺水情面,令两方念他的好处,天然是交的心甘甘心。韦太师的手书迟早得交,只是得看要交哪些,又得交予谁?
自上回进这安乐居,听闻有歌姬为《蝶恋花》谱曲吟唱,当下起了再多添上几首的心机。揽月楼既是以才子趋之若鹜闻名,那就先将它引觉得傲的才子给悉数勾来。
“无需多礼。”楚帝双手托起,也未真令他拜下去。
“老臣确与林御史交心,只是还未深谈,陛下就现身于此。”
楚帝眼含笑意,抬手令其起家,随即又躬身下去问道,“太师因何忸捏?看来是在与染之互吐苦衷呐?”
孙莲英行动仓促地行至林尽染身边,笑问道,“彻夜中秋,楼下的官眷皆有赋诗,陛下问林御史可要留下墨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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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书阁一事若缺人手,尽可向老朽开口。”韦邈的语音中多了几分靠近,又是面庞含笑道,“不过也得抽出些闲暇作学问,莫要荒废。”
“太师既已当他是长辈,不若令他至韦府聆听训戒。染之与韦晟又是普通年事,权当是祖孙间交心,不必避讳。”
孙莲英闻言一怔,再问道,“林御史但是要将墨宝悬于安乐居门外的萧墙之上?”
林尽染端起酒盏,非常恭谨地向韦太师敬酒道,“科考之事,小子还未曾谢过太师,晚来地恭贺韦晟金榜落款。”
淑贵妃眉眼间透暴露几丝春意,语音中很有些调笑的味道, “方才陛下亲迎,又是等染之落座火线才开的席面,这般瞧来,果然是深得圣心。早听闻染之丰神漂亮,文采卓然。本宫瞧了都欢乐,也无怪陛下和皇后日日挂念。”
林尽染心领神会,旋即躬身一拜,往窗台退去。
“染之可看上哪个女子?予可求陛下犒赏你。”端坐在楚帝身边的皇后柔调子笑道。
林尽染一脸惶然的模样,赶快拱手道,“太师折煞染之了。”
方才一起登楼,也瞧得细心。本日的席面早有口谕,诸位臣子及官眷皆可直接退席享宴。只十二层,固然是待他落座后,侍女才忙活起来的,淑贵妃所言如果这般说来,倒也的确不为过。
林靖澄方才听得细心,可越是听到前面,眉头是愈发的紧。
“如果在此处留下墨宝,可否悬于大门外的萧墙?”
一面落笔,一面吟唱,
方才的话语如果出自旁人之口,分量还得轻上些许。可如果淑贵妃以这等打趣的体例说出,既彰显楚帝的正视,又不显得决计造作,想来也是有为二皇子博些好感的意味在里头。
循声看去,林尽染并未见过此人,心中暗忖道,可伴于陛下摆布的不是皇后就是贵妃,莫非这就是二皇子的生母,淑贵妃?倒真是天生的一副傲骨,瞧着与元瑶的狐媚劲竟是不相高低。
是夜微阑,月华满天。
“此事,予也偶有听闻,这二夫人的名头怕是已盖过期安这房正妻。”
“皇后可莫要听他胡说。”楚帝朗声一笑,抬手点了点林尽染,又与皇后说道,“朕记得去岁,他在揽月楼里风骚欢愉,还去招惹那边的花魁,又是赎身,又是带她一同下了江南。现下可就在林府住着呐。”
林尽染咧嘴一笑,“既如此,请陛下赐下笔墨,染之这就写来。”
淑贵妃甚是机灵,一两息便缓过神来,媚笑道,“承熠、承炜天然不学这为官之道。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这为臣之道定要学得透辟。”
“陛下来的是时候,却又不是时候。”
林尽染蓦地缓过神来,躬身一拜,讪然道,“皇后殿下可莫要打趣微臣。这般宏伟的场景,哪能常见呐。如此才猎奇地多看上几眼。”
林尽染挑着眉眼,满脸含笑地望着她们在屋内来回繁忙。
二皇子与三皇子纷繁拱手一拜,齐声道,“儿臣谨遵父皇教诲。”
“主子遵旨。”
“染之虽与崔供奉交好,但他终归是仅长于教书。”楚帝的语音一顿,眸中含笑,又将林尽染往韦邈身边推了推,道,“太师更深谙为官之道,你与韦晟可得谦虚请教。将来如果不慎闯出祸事,朕可决不轻饶。”
“孙莲英,去将笔墨取来。祭酒但是在十层?染之写下诗文后,先送畴昔。”
可还未等林尽染开口,就见楚帝大步流星地走来,赶快起家拜道,“陛下!”
“老朽也还未及恭贺你擢升为治书侍御史。”
不敢大声语,惊骇天上人。孙公公,劳烦替染之拿好了!”
群臣遂起家,端起酒盏一同饮下。
自客岁明园一案后,心中早已做足筹办。可当下这等行动,陛下可并非只是打压林府气势的意义。明德能金榜落款,入得翰林,当然令人欣喜。但能通过殿试,委实费解,明德如果入宦海,怕林府的基业毁矣,看来与岳丈交心一事,不容游移,林靖澄如是想到。
天子不但要制衡朝堂,臣子不过如是。如果己方气势过盛,须很多加收敛,如果他方气势正旺,也得借机打压。先前韦俨时任御史大夫,林靖澄尚且有几分害怕。可现在沈灏这等枯木,致仕不过是或早或晚,六部以外能与林靖澄对抗的,似也独一这新贵林尽染,韦晟的前程毫不避讳地说,一半得系于他手。
“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斗。
韦邈不疾不徐地起家,拱手一拜,“陛下!”
林尽染只得讪讪一笑,又与一旁的太师韦邈稍稍点头请安,这才落座。
林尽染怔神间,突然听孙公公问起,再看向韦太师方向时,现又多了尚书令与其谈笑。
“染之倒真是大言。”楚帝缓缓踱步而来,笑言道,“安乐居虽每日皆有诗文悬于萧墙,可诗作如果未有喝采,即便挂上去也会有人将其取下。他们可并非会看在你是上柱国的半子亦或是侍御史的身份而部下包涵。须知来往安乐居的人里,另有国子寺的大儒。”
“这位就是陛下口中时候念叨的染之?”
毫无征象,也未有酝酿,林尽染口中念叨,“既是登上望仙楼,方得写首应景的才是!”
“陛下,这···这···”林尽染苦笑一声,可支支吾吾地又未能说出个一二来。
六部官员见状,纷繁见机的退至一旁,这等场合多听一个字都是罪恶。
可当下听来,似是要将韦府的荣辱寄予与林尽染之身,且韦府如果横生枝节,于他并无影响。可如果林尽染出了不对,恐还得连累这传授为官之道的太师韦邈。但现在,既是挑选了科考这条路,韦府的命脉已然被楚帝拿捏在手中。
“淑贵妃可莫要唬他。朕早已有言在先,本日是令他代上柱国坐于此处。”
“陛下对染之真是恩宠,太师可还未教诲过几位皇子。”淑贵妃跟在皇后身边,施施然走来,话音中非常羡慕。
彻夜,如果细细盘点畴昔,当下在皇后身边可有一张陌生的面孔,至此未分开过半步,也许是太子妃。成心机的是,宴飨群臣,太子未至,可太子妃却在此处。不过,当下望仙楼另有一人,尚书令之子林明礼,陛下与皇后莫不是担忧太子与其相见会再传谎言?
“染之服膺太师教诲。”林尽染稍稍点头,话锋一转,非常无法道,“不过染之还兼着御史台的职司,当下另有要案在身,学问一事怕是还得再缓上一阵。且藏书阁若能建成,染之的学问于它而言,仅是九牛一毛。”
楚帝闻言,稍稍沉颌,旋即摆摆手命人先散开些。虽知林尽染素有诗才,可这临时起意赋诗,瞧他的意义,还不止要作一首,当下也不由替他捏把盗汗。
林尽染见状仓猝拜道,“臣惶恐!”
屁股才方才触及脚根,就有侍女在平几前去返端上食盘与酒浆,各个都是身形妖娆,风韵绝佳,倒不知是宫女还是擢选了安乐居的侍女在这服侍。
“是。”林尽染的身子一向微微前倾,甚是端庄谦恭的模样。
楚帝不着陈迹的一笑,又端起酒盏,缓缓起家,道,“诸位爱卿,与朕共饮。”
望仙楼怕是百尺不足,不然怎有手可摘星斗的错觉?
“不能吗?”
顷刻,世人将林尽染围在中间,只听得他苦涩道,“陛下,可否先命人散开些,灯光暗淡,臣委实瞧不清楚,没法落笔。”
林尽染听闻楚帝所言,赶快拱手回道,“臣能在此享宴已是陛下莫大的恩赐,不敢逾矩。”
本日明为宴飨群臣,别无他意,楚帝命群臣都莫要拘束,只当是在家普通安闲些。可愈是如此,愈会引发群臣的猜想。
韦邈没好气地冷哼一声,哄走崔秉志族中的手书还不满足,竟还惦记取韦府?临时与林尽染交好一是有打压尚书令气势的意义,且也是为韦晟今后的宦途做着筹算。这可并未有将韦府家底交出去的意义。何况太师是谁的教员?即便想给,林尽染也得敢收下。
只太师、林尽染与林靖澄未曾理睬,平素中秋宴皆是在宫中,何时来过望仙楼?陛下若无旁的心机,说来那个会信,与其在那测度,不若好好用膳。
此言一出,倒是令淑贵妃面色一怔,话语径直咽了归去。楚帝的这句话如何回?跟韦太师学为官之道?可将来储君即位,皇子,哦不,是王爷,身份何其高贵,需求学如何为官吗?可如果说跟韦太师学帝王之术······
林尽染与楚帝身边的孙莲英闻言不由震得垂首。此话也就韦太师敢说,陛下宴飨群臣,呈现在任那边所,都不敷为奇,哪来的是不是时候一说。
林尽染心头蓦地一跳,勉强压下欣喜之意,佯是淡然道,“臣,谢陛下恩情。”
楚帝视线稍垂,抬手将林尽染的礼数压了下去,笑言道,“只当此言是圣旨,坐下罢。”话音刚落,也未等他多分辩,便回身坐上尊位。
楚帝眉眼一抬,饶有兴趣地问道,“太师所言倒是风趣,可否说来听听?”
上柱国李代远在陛下心中是多么分量,莫说是群臣,连百姓都知陛下愿封他为皇叔,只是为上柱国严词回绝。本日又将他半子捧至这般高的职位,既命孙莲英去迎他登楼,又亲至楼梯旁相迎,待其落座火线能开席。须知林尽染只是半子,并非半嗣。此举可谓是给足了上柱国面子,又尽是对其半子的恩宠。
林尽染在远处瞧见,不由的点头低语,“果然,他二人加起来都远远不及太子。”
“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安好无乃至远。”韦邈语音幽幽,听来很有些喃喃梵音的意味,旋即慨叹,“林御史心志上佳。老朽忸捏,只是仍有诸多未了之事。”
此事倒不是说予林尽染听得,故而只得将目光放到韦太师身上。
韦邈眼睛微微一眯,思忖半晌,遂拱手回道,“老臣定当悉心教诲。”
元瑶住在林府两月不足,却迟迟未有纳妾之举。即便是以时安老友的身份住下,毕竟是不当。可依陛下所言,此另有转圜的余地。不过林尽染眼下却不能手札一封申明此事,只得盼着岳丈何时回京,再劈面详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