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贵妃轻声一笑，“揽月楼引觉得傲的便是文人学子在此闪现才学。可现在长安城中既有藏书阁，又有安乐居萧墙上的‘谪仙题诗’，揽月楼的申明怕是就此不复昔日。长此以往，若无这些学子做粉饰，仅百官及家中子侄几次前去揽月楼，终归是惹人耳目，而揽月楼的式微不过是在朝夕。”
林尽染抬眸间望向孙莲英，对视几息，又移开目光，“臣与林明礼并无来往，此事倒未曾传闻。”
次日拂晓，林尽染乘车出府时，天还未亮，晨雾迷蒙。仅凭这张脸，宫中侍卫就未有禁止，还得恭恭敬敬地唤一声‘林御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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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尽染稍稍一怔，拧着眉头，低声道，“陛下，这是口谕还是圣旨？”
语音稍稍一顿，见他怔怔的站在原地，未有出声，旋即开解道，“元瑶虽说鲜有男人见过她的真容，可在林尽染前未有男人进过她的闺阁，这已令她申明在外。现在揽月楼的头牌都已赎了身，成外人丁中的‘二夫人’，这没有‘长安第一美人’坐镇的揽月楼，与平常青楼也并无二致。”
二皇子听闻母妃的话，目色微沉，想要说些欣喜之辞却也不知从何提及。
淑贵妃见老二迟迟未曾发言，美眸微寒，对着满湖的粼光凝睇很久，方启唇道，“你自小爱好诗词，一时蒙蔽双眼，母妃天然不会指责，可也莫要忘了身负重担。其中曲直，若未跳脱至局外，怕是真会为林尽染的才学所利诱。”
林尽染终究缓过神，抬开端，赶快叫住孙莲英，讪然道，“早膳如此丰厚，臣都不该先吃哪样了。”
淑贵妃从楼梯上施施然踱步下来，神采娇媚，身形端庄，三两步就坐在二皇子劈面，笑问道，“寻母妃有何事？”
孙莲英非常见机地将殿中服侍的一应人等悉数赶出殿，站在旁侧经心奉养。
后宫当中，皇后以下数得上名号的另有四夫人、九嫔、二十七世妇及八十一御妻，独独四夫人中其他三位皆是空缺，但淑妃又仅低于贵妃之衔。只是旁人称呼时仍得恭恭敬敬隧道一声‘淑贵妃’。
“听闻，他早前就曾回绝招安？”
二皇子拱手一拜，笑言道，“儿臣正有此意。不过林府的两位公子当下禁足府中，还得静待良机。”
“谢陛下。”
楚帝不动声色的一笑，“在朕面前何必粉饰？林、吴二府联婚一事，朕不信你未曾发觉此中的端倪。”
“至于林尽染的战略······”
“可揽月楼并不完整倚靠元瑶。”
沉默半晌，淑贵妃抿了抿朱唇，好似偶然间谈起，“近些光阴，林尽染与韦太师来往甚密。”
林尽染怔了怔，微微蹙眉，尚不晓得陛下又提起此事有何意，只得沉默不语。
林尽染闻言只得点头，“是。”
“你且说说，有何丧事？”
林尽染赶快捧起碗，接过楚帝夹得一口菜，点头道，“是。韦太师不吝见教，将府中文籍心得，命韦晟誊抄下来，送了一些到臣的府上。与崔供奉的手书有异曲同工之处，也有另辟门路的独到观点。”
是日，二皇子至积善寺，行色仓促，与一黑袍男人打了个照面，遂一言不发的穿过暗深的长廊，直奔寒园。
“朕瞧了韦晟在翰林院的课业，的确进步神速，可见太师是下了一番苦功的。”
林尽染闻言，迟怔半晌，算是已体味陛下的意义，赶快回道，“臣，省的。”
孙莲英在一旁以袖掩嘴轻笑，可快速看到陛下转过身来，又赶快躬身一拜，“陛下恕罪。主子听林御史方才所言，可真真是大大的丧事。”
楚帝又飞速的转过身去，语音入耳着似是怒斥，可又有难以按捺的喜意，“你可真是好胆，暗里妄议尚书令的家事倒也罢了。要知现在可无人敢在朕的面前提及太子与林明礼的谎言。”
“是。不过明礼生性软弱，又不喜争斗，若无人推他一把，今后怕只是如此。可当下，儿臣倒不必多做些甚，林、吴二府联婚，比任何战略都有效。”
淑贵妃未等二皇子将话说完，媚眼盯着他说道，“韦俨之死可与林尽染有关，韦邈即便再如何宽大漂亮，也该心有芥蒂。承熠莫不是真当韦邈赏识他的才学？”
“儿臣有所耳闻，不过望仙楼那夜，父皇命染之与太师多多就教······”
淑贵妃凄冽的一笑，以袖掩面，痛饮一杯酒，声音和润，言辞倒是不羁，“你父皇都不在乎，承熠又何必操心这些？”
“儿臣省的。”
楚帝温言道，“林明礼与林明德并非一丘之貉，若他成心与染之来往，倒也不必介怀。”
园内湖水阔荡，四望无人，喧闹的夜色中唯湖中心的阁楼灯火模糊。二皇子于岸上望着楼上那道映在窗纱上的苗条倩影，眉头一拧，迟滞半晌后又行动仓促进入阁楼。
半晌后又止住笑声，顿了几息，才缓缓道，“传闻林明礼禁足前，往安乐居去的勤些，仅是为瞧上你这‘谪仙’所题的诗词？”
二皇子沉默不语，心肝猛地一颤，当初科考舞弊一事仅是牵涉吏部与礼部两位尚书，可如果东窗事发，莫说是揽月楼，全部朝堂怕得要悍然翻身，现在想来都心不足悸。
林尽染赶快惶然地拱手一礼，“陛下的恩赐已比天高···”
殿中寂静，无人出声，孙莲英也许是领悟到陛下所想，旋即突破这层安好，“中秋夜宴那日，这位林公子几乎突入祭酒地点的九层，就只为先瞧上一眼林御史的诗词，这番拳拳之心，实在令主子动容。”
“林明德操行不端，与其今后在朝堂上备受攻讦，不如就此断去他宦途。宗子不过有些臭名，可联婚一事既能令谎言止步于此，又能解了太子当下的窘境。”可说话间，林尽染眼眸稍垂，不敢看向陛下。
“都已这般年事，怎还是如此毛躁。”
“此事臣还得深谢陛下成全。”
林尽染涩然道，“是臣彼时未曾······”
楚帝稍稍抬手，“韦俨的确是铸下大错，无可辩白。幸亏韦晟手上的确未曾沾上性命官司，当下既已消弭与韦府间的嫌隙，你在都城里也算好过了些。”
“前几日太师进宫与朕闲叙，谈及旧事，感慨万分。只可惜，朕的确未能保住他。”说到此处时，楚帝敛眉低目，似是有几分自责。
“此事不难刺探，孙莲英亲身寻了褚侍郎，传达陛下口谕，韦邈与林尽染同去刑部天牢审判王翮一事万不成流露。许是从王翮口中得来只言片语，消弭他二人间的隔阂。审判后，韦邈又亲至他府上闲叙。”
“既是进了文英殿，则无家事一说，皆为国事。”
淑贵妃的这番开解，有如拨云见日，二皇子如果如此还未能明白，夺嫡之事倒真是能够就此放下。
若如此说来，这可真是耐人寻味。不过其中的深意也独一寥寥数人能够领悟。毕竟比方望仙楼的中秋宴，楚帝的的确确是带上淑贵妃同去，纵使三皇子的母妃未感风寒，当也无资格插手席面。
楚帝未曾理睬，只自顾自的说道，“重阳那日，杨湜绾似是诚邀长安城中的女眷至四宜园赏菊。干脆就办个诗会，从朕的分红中抽些银两，权当是朕亲办的，再邀上翰林学子同往，你将林明礼也一同叫上。”
二皇子未加思考，“母妃的意义，这是父皇的手笔？”
这也无怪任来风会说一句，二殿下是个不得宠的皇子，从他母妃这儿便可见一斑，倒也不知从何时算起，也许是从擢升她为四夫人之一的淑贵妃，亦或是前几年？饶是淑贵妃本身都早已忘怀。只知这般的自在舒坦，但却独独没有庄严。
淑贵妃淡然一笑，“任将军当早已叮咛他，若为你父皇所擒，定然会交脱手中的账簿。至于如何决定，全在于你父皇。”
“先前赐你不必通传便可进文英殿，怎时至本日还如此拘礼？”
“好胆！”楚帝调门猛地一提，神情端肃，然眼眸中倒是如何也忍不住的笑意。
淑贵妃闻言怔神半晌，又快速展颜一笑，媚态万千，“风趣，风趣。母妃听闻林明礼身边有个书童，似是叫清风，不若在他身上做做文章？”
淑贵妃似是看出老贰心中所想，掩嘴轻笑道，“揽月楼之事，你父皇已另有措置。难不成，你还未有发觉？”
林尽染紧紧攥着衣角，迟疑不语，心中暗忖，这又是何事理？可转念一想，陛下当还不晓得丢卷一事的本相，但林明礼与太子间这数载的谎言，莫非还未能令陛下心有芥蒂？这实在令人费解。
楚帝指了指里殿的平几，缓缓走下殿，“你本日休沐，难为还这么早来，朕为你筹办了早膳，一齐用罢。”
“林卿府上的两位公子被禁足一事，你可晓得？”楚帝唇角微微扬起，似笑非笑地抬眸望向林尽染。
此话意味有些分歧平常，林尽染暗自腹诽，莫非陛下的意义是要韦晟入内阁，亦或是吏部铨选后直接入朝为官？太师如此殚精竭虑，天然是为了孙儿能成才，陛下必定不忍白费他的心血。可韦晟身上毕竟另有命案官司未曾洗清，王翮口中的第八具‘女尸’，毕竟是个隐患，这今后但是人证呐······猜想如果此人证蓦地呈现在世人眼中，难保陛下会为韦太师再次将此事袒护下去。
“是。”二皇子扯着嘴唇轻笑，“他的确是个妙人。不过如此也好，若染之投入老三或是太子门下，儿臣怕是展转难眠。”
楚帝满不在乎的挥挥手，“阿谀话就免了。”
楚帝稍稍扬眉，朗声一笑，“说得好。”
未多时，已至文英殿外，稍稍清算仪容。待孙莲英尖声传唤，这才踏着方步入殿。
二皇子神情一凝，当下也不出声了，执起酒壶喝了一大口酒，待灼烧的感受逐步消逝于咽喉，方才缓缓道，“当初支撑元瑶肃除韦俨，除却贰心胸异心，也有分裂上柱国与韦太师之意。可现在看来，事不遂吾愿。”
淑贵妃一脸责怪的模样，缓缓踱步至二皇子身边，一面替他拭去水渍，又一面说道，“你父皇羁押王翮一事，几稀有人晓得，连那牢头也仅是道听途说，又做不得真。不过方才已有人奉告母妃，决计不会有错。”
“听闻，韦晟克日去你府上送了些手书？”
“染之越是如此，儿臣才越会想将他支出麾下。”二皇子的眸色明润还是，赏识与野心涓滴未加粉饰。
淑贵妃没有出声，只悄悄地踱步至窗旁，望向窗外的风波，很久才低声感喟道，“此前的‘二桃杀三士’之计，已措置小半数的长安世族。而林尽染下江南后，你父皇未有其他的行动，也不过是临时疗摄生息，林尽染这手藏书阁与‘谪仙题诗’的妙笔，又恰如抽丝剥茧，缓缓崩溃揽月楼的阵容。此举与科考齐头并进，不过了了数载，彼时若要措置贪腐官员，就再无本日这般的顾忌。”
“谎言止步于此，那就是丧事。”
二皇子抬开端，目中愠色毫不粉饰，嘲笑道，“母妃往积善寺是否来的太勤了些？”
二皇子倒未重视话中‘韦太师亲至林府’，可贵失态地站起家，酒水失手洒在身上，也顾不得擦洁净，失声道，“天牢当中当真羁押了王翮？”
二皇子将他仍在擦拭水渍的母妃搀起，问，“王翮但是已将手中账簿交予父皇？”
“你这狗主子，倒是甚么都晓得。”
林府二位公子被禁足，毕竟是家事，至公子倒另有些个说辞，只当是在家中筹办与吴府的婚事，可连续几日林明德都未曾呈现在翰林院，当真是令人生疑，这尚书令府究竟产生何事。
“故而，你将心机放在林明礼身上？”
“承熠倒是来得巧。”
“倒是听崔供奉提及，林明德告病在家，林尚书还遣人每日去翰林院取功课。”
淑贵妃？好一个淑贵妃！从古至今，还未有哪个妃子能随便出宫，饶是皇后都未曾有这等殊荣。纵使出宫，当也是前呼后拥，宫女寺人细心折侍着，侍卫用心护持着，哪能如她这般的风景。与其说，这份是殊荣，倒不如说是楚帝对她的冷视，以及热诚。
二皇子立于淑贵妃身后，沉默不语，夜风拂面湿寒，似他母妃的话语，一缕一缕地化作柔力压入他的肺腑，半晌沉寂，仅听得心底无尽的嗟叹。
楚帝悠然一笑，表示孙莲英不必去，一面轻声欣喜林尽染，一面又往林尽染碗中夹了口菜，“朕记得你曾说过，最喜食羊肉，至于旁的全凭你情意。”
二皇子双手破开房门，震得门‘乓啷’作响，可方才踏出来，又谨慎地将房门阖上。自进屋内，不发一语，望了一眼阁中相对而摆的两张桌席，见上面酒肴丰厚，却又显得混乱，毫不客气地盘膝坐在案边，伸出二指轻触酒杯，扯着唇角一声轻笑。
“怎的，但是早膳分歧胃口？”楚帝满脸笑意，使唤一旁的孙莲英道，“命人再去做些早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