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阳光正灿,照着行宫四周结的冰,愈发灿烂。

“晋王殿下,俞帅,可贵大伙如此欢畅,你们一起来吧!”姜梦虎吼过几阙,转头看到霍铮和俞眉远站在帐外朝着这里直笑,便喊道,“兄弟们,快把殿下和俞帅拉过来!”

承和十三年冬末,济阳城破,雄师包抄济阳行宫,霍简在宫中眺露台上他杀。

与她一比,魏枕月顿感觉本身这身皇后的行头好笑可悲,像重重束缚,紧紧把她绑在这里。为了本日的相逢,她特地穿上了厚重繁复的皇后冠服,往脸上擦了一层又一层脂粉,她想着,即便是死,她也要从安闲容,叫他冷傲。

“我军大捷,你唱那沮丧的劳什子做甚么。回了京论功行赏,就能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现在要唱就唱点痛快的。”姜梦虎抓着羊腿走到篝火前,笑声如雷,“取战鼓来,随我再唱一曲战歌,愿我大安千秋万代永久长安,再无战事,愿我与诸位同袍之义永存。”

“阿远,我们解缆了。”他一手搂紧了她,另一手一抖马缰,双腿猛地一夹马腹。

承和十三年秋,宫中异/变。新皇霍简俄然发疯,在后宫挥剑斩杀妃嫔一十五人,被人关入成渊殿,皇后魏枕月独揽朝政。魏眠曦战死,月尊教遭中原武林结合追剿,欢乐膏来源被截断,都城中服食欢乐膏的官员接连发疯,不受节制,朝廷岌岌可危。欢乐膏之秘东窗事发,朝野高低俱震,魏背工段狠辣,肃除异已,弄得都城大家自危,不平者日渐增加。

魏枕月挥手,叫她分开。

……

魏枕月吓得心一颤,第一次感觉内心和顺无双的男人如此可骇。

桑陵城渐行渐远,很快被大漠起伏的沙峦遮去。

战鼓复兴,战歌再兴,长鞭落地如裂,与战鼓同动。

姜梦虎放声吼起,四野将士拥戴,声传百里。

清楚正值大好韶华,却透出垂暮暮气。

统统灰尘落定。

终究,战事告终。

霍铮和俞眉远被世人拱得不可,只得上前。

魏枕月整整衣冠站起,这衣服压得人透不过气,但是她仍要一步一步,在他们目光下安闲走过。

本来缓行的马儿一步跃出,朝前路奔去。

尖厉的嘲笑未说完,就被长剑出鞘声打断。

充满刀光剑影的厮杀声里,忽有几个声音传来。

震剑长鸣,如龙吟撕空,落叶卷成凤形,尽数奔入篝火,燃起一阵青烟。

“久闻俞帅昔年天祭弓舞英姿,与晋王殿下九宵长剑绝妙,不知本日兄弟们可有缘一饱眼福。兄弟们,来!请殿下和俞帅与我们共舞!”姜梦虎又是一声笑喝。

殿上的魏枕月眼中起了波澜,涂了正红胭脂的唇缓缓扯开些笑,像回想起某些悠远的日子,无忧的少女光阴中有小我俄然突入,叫她记了一辈子。

入了夜便是统统人纵情之刻。

济阳行宫不如兆京的皇城,这里很冷。岁末的寒意夹着凛冽的风,从敞开的宫门涌入,仿佛再穿多少件衣服都挡不住寒意。

“呵,你可莫忘了你这鞭法是谁教的。当日苦苦要我收你为徒,我现在给你机遇,你拜我为师如何?”清润的男音仿佛无形,似夏季暖阳。

伙夫搭灶生火,拿巨大的锅煮了满满肉,肉香四飘,馋得人丁水几近流下。

……

而霍铮……他是她这辈子的不测之喜。

率性而为,尽情而活,那才是她这辈子所求之物。

他便用食指指着本身:“你是说我吗?”

篝火熊熊,照着着人脸红红火火,痛快地吃了一顿肉,有人不知从那里摸出了三弦,咿咿呀呀弹起,唱一曲思乡之情。这场战从萨乌进犯开端,已经长达五年,将士们五年未归过家。

俞眉远挑挑眉,往外走去,不答复他。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发兵,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俞眉远轻叱一声,纵身掠起,折身拧腰,碧影鞭空抖,带起四周落叶卷向霍铮。霍铮长剑疾挥,接下这阵落叶于半空疾划。

长鞭三响,她娇喝:“起鼓!”

俞眉远在马背上被颠了两下,眼睛展开一条缝,只看到乏着光芒的铠甲,她蠕了蠕,双手自发缠上了他的腰。霍铮低头,见她粘他越来越紧的模样,不由自主扬起个笑。

从她踏出俞府迈入江湖,丢弃了闺阁束缚开端,她便对这些事无谓了。再好的名声,也搏不来一个自在安闲的出息,她既放开手,便不会再在乎这些。

承和十三年冬,大雪封城,霍汶雄师杀到兆京。霍铮与俞四披甲临城,一人挥红缨长/枪,一人舞碧影长鞭,率军攻城。京中正因欢乐膏之事闹得满城风雨,又兼霍简被囚,魏后临政,朝野高低不平者甚众,又有霍汶手执遗诏玉玺在外,没有几日兆都城门便被人从里翻开,迎霍汶入城。魏枕月带着霍简由魏家军余部护着,从兆京往东逃往济阳,躲在了济阳的行宫中,想改都济阳,另立新政。

魏枕月目光盯住大殿门口,殿口的光芒之下,有人疾步而来。

天造地设似的合拍。

同一时候,霍汶在兆京即位为帝,命晋王霍铮追剿霍简和魏枕月。追剿的兵马分作三路,全军齐下包抄济阳,姜梦虎得封镇远将军,为左中两路兵马之将,右翼兵马则由俞四挂帅,三路雄师皆由霍铮统领。俞家四娘眉远成为大安朝有史以来独一一个女将,被官方称作红巾神箭,军中皆称其――俞帅。

“娘娘!他们攻出去了,皇上已经被逼他杀,现在正往这里来,您快逃吧。”

霍铮抽出腰间佩剑,剑刃压在魏枕月颈上,他的暖和沉敛被澎湃杀气代替。

“你发这么大脾气做甚么?”她揉揉他眉心,将他紧蹙的眉揉开。

战鼓擂动,震彻国土。

姜梦虎在她背上重重推了一把:“魏氏,快走!有工夫说这些诨话,不如想想本身的死活。”

魏枕月安静坐在殿中,听宫外喧哗的刀刃声与垂垂逼近的脚步。

霍铮和俞眉远对视一眼,淡道:“无关吵嘴,她纵有万般臭脾气,我也恋她,因为她是俞眉远。”

宫女镇静而来,满面涕泪地跪在空荡荡的殿中心。

天已透亮。

承和十三年夏末,太子霍汶为帅,晋王霍铮为前锋,率二十万兵马一起往东,直奔兆京。

“镇远将军过奖了,若要参议俞四随时作陪。”接着便是清脆的女音,动听动听,入耳便觉精力实足。

可现在,她俄然发明,他身边那人便是素面朝天,不着红妆,也胜她万分。

浸过血的眼眸,自有不动声色的凛冽。

他拉下她的手,神采放缓:“不想你受委曲。”

这平生,她是妻,是友,也是同袍,是他一世所守。

篝火生起,烤架支起,从城中采买的整只整只的羊被架在火上,撒上香料,勾得人两眼发直。

“霍铮,她到底有甚么好,能叫你与我哥哥如此痴恋?”到底心有不甘,她转过甚,锋利开口。

“别人委曲不到我,这天下能叫我委曲的人,只要一个。”

“得令!”几人行了军礼,而后嘻笑着围向霍铮和俞眉远。

霍俞二人并不说话,只将统统交由姜梦虎措置。姜梦虎还算客气,开口请魏枕月出殿,并没动粗。毕竟是皇亲,名字都记在皇家宗谱之上,他天然也要将他们带回都城任凭霍汶发落,只是可惜霍简他杀了,只留下魏枕月,且无子嗣。

雄师驻扎在桂丰城外的三里坡上,因为攻打济阳大捷,再加上又是过年,故而霍铮命令在此休整三日。

进了殿,他们便收起在外头时嘻笑怒骂的模样,俞眉远目光随便从殿上扫过,最后落在魏枕月身上,魏枕月便感觉她这目光锋利逼人,与畴前已不成同日而语。

借着殿门口的阳光,俞眉远看清楚了盛装的魏枕月。

“我想你需求明白两件事。第一,就算她真的被迫嫁给你兄长,只要她心在我身上,纵天涯天涯我也誓必追回,其他的事,无关紧急;第二,她从没嫁给你兄长,嫁他的另有其人。若再让我听到这般谈吐,我手上这剑神佛难挡,必诛之。带走!”

“弓没带在身上,我用长鞭,给殿下奏曲舞剑吧。”俞眉远便不再推委,扬声长笑。

一声令下,解缆的号角随之吹响。

两人远去。长剑归鞘,霍铮转头对上俞眉远似笑非笑的眼。

“是吗?你真不计算她与我哥哥的事?怕是你未亲眼所见吧,她在我靖远候府与我哥哥柔情密意,又与他大婚,满城皆知她一女二嫁,当真水性……”

“晋王!俞帅!晋王!俞帅!”四野便响起他二人之名。

霍铮与她,并肩疆场。

承和十三年的春末,晋王妃俞四娘带三千儿郎困守桑陵,晋王霍铮带两万兵马突围而入,与妻同守沙城,守城一共战了五场,最后一役,魏家军统帅魏眠曦战死,魏家军退回赤潼;同月,太子霍汶率兵秘攻赤潼,与十万魏家军在赤潼关前的秋水原上血战,大破赤潼关。

他飞至她身边,揽过她的腰,与她一起落地。

“当时不收,现在你没机遇了!”一串铃般笑声跟着响起,无涓滴窜改。

美中不敷之处,便是行军过程中仍不能喝酒,但有肉也足慰军心。

承和十三年事末,俞眉远和霍铮在回朝的征途中过了年。

俞眉远已经侧身坐在马背上,被霍铮的大氅裹着,睡得正酣,并没看到面前万军齐发的场面。昨日白日她睡得太多,到了早晨睡不着,天明才阖上了眼,现在睡得天昏地暗。

他两步追上,与她并肩同业。

马蹄踏沙,雄师缓缓动起,远观而去,如盘伏沙间的蛟龙。

“也罢,比起当你师父,我还是更情愿做你夫君。”清润的男音跟着笑起,朗朗长笑,散雾拔云。

……

霍铮将长剑出鞘,剑花轻挽,笑望她。

“……”臭脾气,他在说她?俞眉远瞪他一眼。

战歌叫人沸腾,有人冲到篝火前踩着鼓点跳起舞来,很快就其别人也跟上,手舞足蹈。

霍铮并没筹算唤醒她,只将她紧紧护在怀里。

一年的疆场交战,俞眉远身上早就添了果毅沉着,无需言语便带三分威慑气势。

行至殿口,她止步。

而从她做挑选的那日起,她就已经一败涂地,这爱情,她连疆场都没有踏上过。

沉喝如雷,敲入耳中,叫魏枕月神采疲劳。

重生之时,她奉告过本身,这辈子哪怕只得一日,她也要痛快而活。

霍铮与俞眉远并肩入殿。两人身着一样的铠甲,头上皆是雪羽战盔,霍铮的漂亮添了沉稳,俞眉远的娇俏添了豪气,谁也不会遮去谁的光,谁也抢不了谁的风采,像一分为二的两枚半月玉壁,合在一起时方成美满。

风有些大,吹得沙砾乱飞。

暗中扯开一道狭长的光缝,夜幕才破,桑陵城外的将士已经会合。

“俞帅的鞭法更加了得,改天与我参议参议吧。”一个浑厚声声响起。

九霄剑舞如蛟龙,瀚海清光,长芒掠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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