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这一篇诗,单道着燕青。他虽是三十六星之末,公然机巧心灵,多见广识,了身达命,都强似那三十五个。

燕青唱罢,真乃是新莺乍啭,清韵婉转。天子甚喜,命教再唱。燕青拜倒在地,奏道:“臣有一只《减字木兰花》,上达圣听。”天子道:“好,寡人愿闻。”燕青拜罢,遂唱《减字木兰花》一曲。道是:

《穿成潘弓足如何破》,作者南边赤火,首发晋`江`文`学`城,统统转载均为盗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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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哀告,听哀告,粗躯流落谁晓得,谁晓得!极天罔地,罪过难分倒置!有人提出火坑中,肝胆常存忠孝,常存忠孝!有朝须把大仇人报。

众头领见宋江敬他是个天`朝太尉,没何如处,只得随顺听他说;不想要勒燕青相扑,正要灭高俅的嘴,都起家来道:“好,好!且看相扑!”世人都哄下堂去。宋江亦醉,主张不定。两个脱了衣裳,就厅阶上,宋江叫把软褥铺下。两个在剪绒毯上,吐个流派。高俅抢将入来,燕青手到,把高俅扭捽得定,只一跤,攧翻在地褥上做一块,半晌挣不起。这一扑,唤做守命扑。宋江、卢俊义仓猝扶起高俅,再穿了衣服。都笑道:“太尉醉了,如何相扑得胜利!切乞恕罪!”高俅惶恐无穷,却再退席,饮至夜深,扶入后堂歇了。有诗为证:

但见:

当时燕青又请李妈妈来,也拜了,拜做乳母。燕青辞回,李师师道:“小哥只在我家下,休去店中歇。”燕青道:“既蒙错爱,小人回店中取了些东西便来。”李师师道:“休教我这里专望。”燕青道:“店中离其间不远,少顷便到。”燕青暂别了李师师,径到客店中,把上件事和戴宗说了。戴宗道:“如此最好。只恐兄弟心猿意马,拴缚不定。”燕青道:“大丈夫处世,若为酒色而忘其本,此与禽兽何异!燕青但有此心,死于万剑之下。”戴宗笑道:“你我都是豪杰,何必说誓。”燕青道:“如何不说誓!兄长必定生疑。”戴宗道:“你当速去,善觑便利,早干了事便回,休教我久等。宿太尉的书,也等你来下。”燕青清算一包琐细金珠金饰之物,再回李师师家。将一半送与李妈,将一半散与百口大小,无一个不欢乐。便向客位侧边,清算一间房,教燕青安息。百口大小,都叫叔叔。也是缘法刚巧。至夜,却好有人来报:“天子今晚到来。”燕青听的,便去拜告李师师道:“姐姐做个便利,彻夜教小弟得见圣颜,告的纸御笔赦书,赦了小乙罪犯,出自姐姐之德。”李师师道:“今晚教你见天子一面。你却把些本领动达天颜,赦书何愁没有。”

高太尉酣醉,酒后不觉讲错,疏狂放荡,便道:“我自小学得一身相扑,天下无对。”卢俊义却也醉了,怪高太尉自夸天下无对,便指着燕青道:“我这个小兄弟,也会相扑。三番上岱岳争跤,天下无对。”高俅便起家来,脱了衣裳,要与燕青厮扑。

芳容丽质更妖娆,秋水精力瑞雪标。凤眼半弯藏虎魄,朱唇一颗点樱桃。

当下李师师轻移莲步,款蹙湘裙,走到客位内里。燕青起家,把那帕子放在桌上,先拜了李妈妈四拜,后拜李行首两拜。李师师谦让道:“免礼。俺年纪幼小,难以受拜。”燕青拜罢,起家道:“前者惊骇,小人等安身无处。”李师师道:“你休瞒我!你当初说道是张闲,那两个是山东客人,临期闹了一场。不是我巧舌奏过官家,别的人时,却不满门遭祸。他留下词中两句,道是:‘六六雁行连八`九,只等金鸡动静。’我当时便自迷惑。正待要问,谁想驾到。后又闹了这场,未曾问的。今喜你来,且释我心中之疑。你不要坦白,实对我说知。若不明言,决无干休。”

且说当时铺下盘馔酒肴果子,李师师亲身相待。燕青道:“小人是个该死的人,如何敢对花魁娘子坐地?”李师师道:“休恁地说!你这普通义士,久闻大名。只是奈缘中间无有好人与你们众位作成,是以上屈沉水泊。”燕青道:“前番陈太尉来招安,圣旨上并无抚恤的言语,更兼抵换了御酒。第二番领诏招安,恰是诏上要紧字样,用心读破句读:‘除宋江,卢俊义等大小人众所犯过恶,并与赦免。’是以上又未曾归顺。童枢密引将军来,只两阵杀的片甲不归。次后高太尉役全百姓夫,造船征进,只三阵,人马折其大半。高太尉被俺哥哥活捉上山,不肯殛毙,重重管待,送回京师,活捉人数,尽都放还。他在梁山泊说了大誓,如回到朝廷,奏过天子,便来招安。是以带了梁山泊两小我来,一个是秀才萧让,一个是能唱乐和,目睹的把这二人藏在家里,不肯令他出来。损兵折将,必定瞒着天子。”李师师道:“他这等破钞赋税,损折兵将,如何敢奏!这话我尽知了。且饮数杯,别作商讨。”燕青道:“小人本性不能喝酒。”李师师道:“路远风霜,到此畅怀,也饮几杯,再作计算。”燕青被央不过,一杯两盏,只得陪侍。

次日,燕青换领布衫穿了,将搭膊系了腰,换顶头巾歪带着,只妆做小闲模样。笼内取了一帕子金珠,分付戴宗道:“哥哥,小弟本日去李师师家做事。倘有些决撒,哥哥自快归去。”分付戴宗了当,一向取路,径投李师师家来。到的门前看时,还是曲槛雕栏,绿窗朱户,比先时又修的好。燕青便揭起斑竹帘子,便从侧首边转将入来。早闻的异香芬芳。入到客位前,见周回吊挂名贤书画,阶檐下放着三二十盆怪石苍松;坐榻尽是雕花香楠木小床,坐褥尽铺斑斓。燕青微微地咳嗽一声。丫嬛出来见了,便传报李妈妈出来。瞥见是燕青,吃了一惊,便道:“你如何又来其间?”燕青道:“请出娘子来,小人自有话说。”李妈妈道:“你前番扳连我家坏了屋子,你有话便说。”燕青道:“须是娘子出来,方才说的。”李师师在窗子后听了多时,转将出来。燕青看时,别是普通风味。但见面貌似海棠滋晓露,腰肢如杨柳袅东风,浑如阆苑琼姬,绝胜桂宫仙姊。有诗为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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姣美烟花大有情,玉箫吹出凤凰声。燕青亦自心聪明,一曲穿云裂太清。

任原看看逼将入来,虚将左脚卖个马脚。燕青叫一声:“不要来!”任原却待奔他,被燕青去任原左胁下穿将畴昔;任原性起,急回身又来拿燕青,被燕青虚跃一跃,又在右胁下钻畴昔。大汉回身终是不便,三换换得脚步乱了。燕青却抢将入去,用右手扭住任原,探左手插入任原交裆,用肩胛顶住他胸脯,把任原直托将起来,头重脚轻,借力便旋,五旋旋到献台边,叫一声:“下去!”把任原头鄙人,脚在上,直撺下献台来。这一扑,名唤做鹁鸽旋。数万香官看了,齐声喝采。那任原的门徒们,见攧翻了他师父,先把山棚拽倒,乱抢了利物。世人乱喝打时,那二三十门徒抢入献台来。知州那边治押得住。

一团姣美真堪夸,万种风骚谁可学。锦体社内夺头筹,东岳庙中相赛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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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人是北京土居人氏,自小父母双亡,卢员娘家中养的他大。为见他一身雪练也似白肉,卢俊义叫一个妙手匠人与他刺了这一身遍体花绣,却似玉亭柱上铺着软翠。若赛锦体,由你是谁,都输与他。不则一身好花绣,那人更兼吹的、弹的、唱的、舞的,拆白道字,顶真续麻,无有不能,无有不会。亦是说的诸路乡谈,省的诸行百艺的市语。更且一身本领,无人比的。拿着一张川弩,只用三枝短箭,郊野落生,并不放空,箭到物落,晚间入城,少杀也有百十个虫蚁。若赛锦标社,那边利物管取都是他的。亦且此人百伶百俐,道头知尾。本身姓燕,排行第一,官名单讳个青字。北都城里人丁顺,都叫他做荡子燕青。曾有一篇《沁园春》词,单道着燕青的好处。

那摆设道:“西席两年在庙上未曾有敌手,本年是第三番了。西席有甚言语,安复天下众香官?”任原道:“四百座军州,七千余县治,功德香官恭敬圣帝,都助将利物来。任原两年白受了。本年辞了圣帝回籍,再也不上山来了。东至日出,西至日没,两轮日月,一合乾坤,南及南蛮,北济幽燕,敢有和我争利物的么?”说犹未了,燕青捺着两边人的肩臂,口中叫道:“有,有!”从人背上直飞抢到献台上来。世人齐发声喊。那摆设接着问道:“男人,你姓甚名谁?那边人氏?你从那边来?”燕青道:“我是山东张货郎,特地来和他争利物。”那摆设道:“男人,性命只在面前,你免得么?你有保人也无?”燕青道:“我是保人,死了要谁偿命!”摆设道:“你且脱膊下来看。”燕青除了头巾,光光的梳着个角儿,脱下草鞋,赤了双脚,蹲在献台一边,解了腿绷护膝,跳将起来,把布衫脱将下来,吐个架子。则见庙里的看官,如搅海翻江类似,迭头价喝采。世人都呆了。任原看了他这花绣急健身材,内心倒有五分怯他。

……

百万人中较艺强,轻生捐命等平常。试看两虎相吞啖,必然中间有一伤。

数杯以后,李师师笑道:“闻知哥哥好身文绣,愿求一观如何?”燕青笑道:“小人贱体虽有些花绣,怎敢在娘子跟前揎衣*!”李师师说道:“锦体社家后辈,那边去问揎衣*。”三回五次,定要讨看。燕青只的脱膊下来。李师师看了,非常大喜。把尖尖玉手,便摸他身上。燕青仓猝穿了衣裳。李师师再与燕青把盏,又把言语来调他。燕青恐怕他脱手动脚,难以躲避,心生一计,便动问道:“娘子本年贵庚多少?”李师师答道:“师师本年二十有七。”燕青说道:“小人本年二十有五,却小两年。娘子既然错爱,愿拜为姐姐。”燕青便起家,推金山,倒玉柱,拜了八拜。那八拜,是拜住那妇人一点邪心,中间是好干大事。如果第二个在酒色当中的,也坏了大事。是以上单显燕青心如铁石,端的是好男人!

罡星飞出东南角,四散奔腾绕寥廓。徽宗朝内长豪杰,弟兄集会梁山泊。

卢员外看了一遭,便道:“怎生不见我那一小我?”说犹未了,阶前走过一人来。看那来人怎生模样?但见:

露来玉指纤纤软,行处弓足步步娇。白玉生香花解语,令媛良宵实难消。

燕青听了,喝采不已。李师师吹了一曲,递过箫来。与燕青道:“哥哥也吹一曲与我听则个。”燕青却要那婆娘欢乐,只得把出本领来,接过箫,便呜哭泣咽也吹一曲。李师师听了,不住声喝采,说道:“哥哥本来恁地吹的好箫!”李师师取过阮来,拨个小小的曲儿,教燕青听。公然是玉珮齐鸣,黄莺对啭,余韵婉转。燕青拜谢道:“小人也唱个曲儿伏侍娘子。”顿开喉咽便唱。端的是声清韵美,字正腔真。唱罢,又拜。李师师执盏擎杯,亲与燕青回酒,谢唱曲儿。口儿里悠悠放出些妖娆声嗽,来惹燕青。燕青紧紧的低了头,唯诺罢了。

此时宿雾尽收,朝阳初起。摆设拿着竹批,两边分付已了,叫声:“看扑。”这个相扑,一来一往,最要说得清楚。说时迟,当时疾,正如空中星移电掣类似,些儿迟慢不得。当时,燕青做一块儿蹲在右边,任本来在左边立个流派。燕青则不动掸。初时,献台上各占一半,中间内心合交。任原见燕青不动掸,看看逼过右边来。燕青只瞅他下三面。任原暗忖道:“此人必来算我下三面,你看我不消脱手,只一脚踢这厮下献台去。”有诗为证:

燕青道:“小人实诉衷曲,花魁娘子休要吃惊。前番来的阿谁黑矮身材,为头坐的,恰是呼保义宋江;第二位坐的,白俊面皮,三牙髭须,阿谁便是柴世宗嫡派子孙,小旋风柴进;这公人打扮,立在面前的,便是神行太保戴宗;门首和杨太尉厮打的,恰是黑旋风李逵;小人是北京大名府人氏,人都唤小人做荡子燕青。当初俺哥哥来东京求见娘子,教小人诈作张闲,来宅上入肩。俺哥哥要见尊颜,非图买笑迎欢,只是久闻娘子遭际今上,以此亲身特来奉告衷曲。希冀将替天行道、保国安民之心,上达天听,早得招安,免致生灵刻苦。若蒙如此,则娘子是梁山泊数万人之恩主也。现在被奸臣当道,谗佞擅权,闭塞贤路,下情不能上达。是以上来寻这条门路,不想惊吓娘子。今俺哥哥无可拜送,只要些少微物在此,万望笑留。”燕青便翻开帕子,摊在桌上,都是金珠宝贝器皿。那虔婆爱的是财,一见便喜。忙叫奶`子清算过了,便请燕青,教进内里小阁儿内坐地,安排好细食茶果,殷勤相待。本来李师师家,天子不时候来,是以上公子天孙,富豪后辈,谁敢来他家讨茶吃。

燕青唱罢,天子失惊。便问:“卿何故有此曲?”燕青大哭,拜在地下。天子转疑,便道:“卿且诉胸中之事,寡人与卿理睬。”燕青奏道:“臣有迷天之罪,不敢上奏。”天子曰:“赦卿无罪,但奏无妨。”燕青奏道:“臣自幼流散江湖,流落山东,跟从客商,路经梁山泊过,致被劫掳上山,一住三年。本日方得脱身逃命,走回京师。固然见的姐姐,则是不敢上街行走。倘或有人认得,通与做公的,此时如何分辩?”李师师便奏道:“我兄弟心中,只要此苦,望陛下做主则个!”天子笑道:“此事至轻易!你是李行首兄弟,谁敢拿你!”燕青以目送情与李师师。李师师撒娇撒痴,奏天子道:“我只要陛下亲书一道赦书,赦免我兄弟,他才放心。”天子

看看天晚,月色昏黄,花香芬芳,兰麝芳香。只见道君天子引着一个小黄门,扮作白衣秀士,从隧道中径到李师师家后门来。到的阁子里坐下,便教前后封闭了流派,明晃晃点起灯烛荧煌。李师师冠梳插带,整肃衣裳,前来接驾。拜舞起居寒温已了,天子命:“去其整妆衣服,相待寡人。”李师师承旨,去其服色,迎驾入房。家间已筹办下诸般细果,异品肴馔,摆在面前。李师师举杯上劝天子。天子大喜,叫:“爱卿近前,一处坐地。”李师师见天子龙颜大喜,向前奏道:“贱人有个姑舅兄弟,从小流落外方,本日才归。要见圣上,未敢擅便。乞取我王圣鉴。”天子道:“既然是你兄弟,便宣将来见寡人,有何妨。”奶`子遂唤燕青直到房内,面见天子。燕青纳头便拜。官家看了燕青一表人物,先高傲喜。李师师叫燕青吹箫,伏侍圣上喝酒。少顷,又拨一回阮,然后叫燕青唱曲。燕青再拜奏道:“所记不过是淫词艳曲,如何敢伏侍圣上!”官家道:“寡人私行妓馆,其意正要听艳曲消闷。卿当勿疑。”燕青借过象板,再拜罢圣上,对李师师道:“音韵不对,望姐姐见教。”燕青顿开喉咽,手擎象板,唱《渔家傲》一曲。道是:

一别故乡音信杳,百种相思,肠断何时了!燕子不来花又老,一春瘦的腰儿小。薄幸郎君何日到?想是当初,莫要相逢好!着我好梦欲成还又觉,绿窗但觉莺声晓。

禽争兽攘共鼓噪,醉后高俅尽自夸。堪笑将军不慎重,被人跌得眼睛花。

本来这李师师是个风尘妓`女,水性的人,见了燕青这表人物,能言快说,口舌方便,倒故意看上他。酒菜之间,用些话来嘲惹他。数杯酒后,一言半语,便来挑逗。燕青是个百伶百俐的人,如何不免得。他倒是豪杰胸怀,怕误了哥哥大事,那边敢来承惹?李师师道:“久闻的哥哥诸般乐艺,酒边闲听,愿闻也好。”燕青答道:“小人颇学的些本领,怎敢在娘子跟前矫饰过?”李师师道:“我便先吹一曲,教哥哥听。”便唤丫嬛取箫来。锦袋内掣出那管凤箫,李师师接来,口中悄悄吹动。端的是穿云裂石之声。有诗为证:

古风一首:

唇若涂朱,睛如点漆,面似堆琼。有出人威武,凌云志气,资禀聪明。仪表天然磊落,梁山上端的驰名。伊州古调,唱出绕梁声。公然是艺苑专精,风月丛中第一名。听鼓板喧云,笙声宏亮,畅叙幽情。棍棒整齐,揎拳飞脚,四百军州到处惊。人都羡豪杰魁首,荡子燕青。

中有一人名燕青,花绣遍身光闪动。凤凰踏碎玉小巧,孔雀斜穿花错落。

功成身退避怀疑,心明机巧无不对。人间无物堪比论,金风未动蝉先觉。

六尺以上身材,二十四五年纪,三牙掩口细髯,非常腰细膀阔。戴一顶木瓜心攒顶头巾,穿一领银丝纱团领白衫,系一条蜘蛛斑红线压腰,着一双土黄皮油膀胛靴。脑后一对挨兽金环,护项一枚香罗手帕,腰间斜插名流扇,鬓畔常簪四时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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