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阳仙宫于离恨天上,整天为祥云雾霭所环绕。宫殿四周并无天侍扼守,宫宇内部亦无仕女婢奉。昭阳仙宫轩敞之极,却并不如其他宫殿那般人声鼎沸,相反的,温馨得像一座空旷的坟,就连羲和神女的光芒都晖映不进这冰冷的大殿,只要时不时吹来的风没有健忘这里,它会拂动轻柔的纱幕,令装点其上的金饰与佩环收回轻灵动听的声响。
他语气平和随性,乃至还带着一丝玩世不恭,底子像是在和多年的故交说话。只是,他到底是九霄之上的天帝,六界的统治者。如果其他神仙听到这话,怕是要噤若寒蝉,诚惶诚恐,立即跪倒在地不敢多言——没有人敢抵挡天帝,但是倘使逢迎他的话,那岂不是煽动天帝退位么!
两人的脸相隔很近,天帝饶有兴趣地打量着那双波澜不惊的眼睛。多年前,他未曾望穿煙岚的眼睛,现在,固然他长了沈厌夜不知多少个千年,他不得不承认,他还是没法等闲通过那双墨玉一样的眸子看到他的设法,这个认知让天帝感到有些不悦,却又有些好笑。他俄然想戏耍一下这个老是杀伐果断的天君——不知他究竟是戴了一张寒冰的面具呢,还是这本来就是他本来的模样?
紫檀木门在他门前开启又在他身后阖上,再次将外界的统统隔分开来,让殿内的统统规复了沉寂。沈厌夜跟在天帝身后,身着帝服的男人并未取下那看起来便很重的冠冕,而是信步来到了后殿。
……
“这帝冠虽说富丽,却也重有万钧,压得人抬不开端来。”天帝顺手将冠冕放在了煙岚的画像前,伸脱手按住后颈的位置,活动了一下颈项,“戴了这么多年,也不知甚么时候才气卸下这个担子……”
天帝手指悄悄一捻,殿中的烛盏便燃起了火,统统的事物都在这暖和又漂渺的光中现出了形状。这里的统统都是玄色的——屏风,华帐,纱幕……就连空中都是黑曜石铺成,像是凡人的灵堂。“灵堂”的墙上,挂着一幅画,模糊能够看出那是一小我的肖像。
“沈仙卿,朕对你的放纵仿佛是过甚了呢……你和妖剑劫火厮混,擅自去魔界参与他们的外务,在人间制造诸多的混乱,朕都没有罚你,不想你现在竟然得寸进尺,连朕的意义都干公开违背了呢?”
那坐拥凌霄殿的帝君早已摘下了在众仙卿面前的面具,他的神采垂垂变得有些哀伤。恍然间,站在本身面前的已经不是那黑衣的天君,还是那画中的男人。他望着影夜魔龙犯下的罪孽——人间纷飞的烽火,向本身道别。
天帝摇了点头:“详细环境,朕也不是很清楚。既然是煙岚奉告你的,怕是只要他才晓得答案。”他沉吟了一会,道“但是,若说是灾害的话……月卿应当对你说过,这个天下曾经多次毁灭崩溃,其间万物托生于其他空间吧?然后,这个天下的时候点会被拉回畴昔,其间万物重新回到畴昔,重新经历曾经的统统。”
天帝卷起了“一线朝气”的画像,暴露了墙上的符咒。天帝敛目捻诀,但见金色的光芒渐次在那符咒上闪过,然后那符文便消逝了,一个翠玉的匣子闪现在了天帝手中,流光夺目。天帝保重地捧着玉匣,将它交在沈厌夜手上。还未开启盒盖,一股清灵的法力便溢散开来,和他在魔界获得的碎片给人的气味完整分歧。
——曾经,在生灭没法调和,六合终将走向毁灭之时,煙岚接受了庞大的痛苦,将本身的灵魂一分为二,一为“灭”,一为“生”。他但愿“生”能够打败“灭”,然后减缓末日到来的时分。
“煙岚……”
仿佛是着了魔普通,他伸脱手去,似是想要抚摩沈厌夜的脸。但是,就在他的手指即将触碰到对方脸颊的时候,手腕却被一只惨白但是有力的手监禁住了,再也不能向前挪动半分!
甩下朝堂上的众仙以后,天帝便自行回到了这里。这里是天帝的寝宫。天帝命令,不准任何人逗留在他的宫殿四周。只是明天,倒是有了个例外。
沈厌夜微微皱眉,不知天帝这是何意。
此时现在,饶是沈厌夜也是惊出了一身盗汗。他底子没有想到天帝会俄然来这么一下,故而身材的反应快过大脑。在电光火石之间,他已经非常失礼地挡住了帝君的手。只是……就算是他的明智给他反应的时候,他必将也要违背天帝的意义,如何也不成能像一座雕像一样杵在那边。只是,天帝的话和面前的这个灵堂倒是一下子让他明白了一件事——怪不得天帝对本身这么好,本来是因为“一线朝气”的干系。
只是,那人的脸被梁上垂落的黑纱遮住了,沈厌夜看不见他的容颜,只能瞥见那人唇边挂着一抹浅笑,看起来端是随性不羁。天帝看了眼沈厌夜,指尖悄悄一弹,一阵清风掠过,袒护在画像上的黑纱被吹开,轻柔地落在了地上。
黑衣天君放下了手臂。不管贰内心设法如何,沈厌夜的语气和神采战役常一样不见任何摆荡,当真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倒也很合适当那杀伐果断的律法天君。天帝感觉无趣,又早已认识到本身的失态,因而便收了手去,理了理衣袍,与沈厌夜拉开间隔。
“‘生’与‘灭’已再没法调和。太昊,自此一别,后会无期。”
“他叫煙岚,你和陆欺霜共同的宿世。”天帝说,“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为定,他便是那遁去的一线朝气。”
“既然来了,就出去发言吧。”
“……”
沈厌夜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测之色,但是他还是保持沉着,不动声色地说道:“陛下谈笑了。”
“是‘灭’。”天帝道,“你去人间的天音城一趟……就明白了。陆欺霜……她现在大抵还在那边。”
“陛下。”沈厌夜单膝跪下,向他施礼。
“陛下恕罪。”沈厌夜顿了顿,又道,“请节哀趁便。”
天帝摇了点头,向沈厌夜的方向渐渐踱步而来,富丽的帝服在黑曜石的空中上摩擦,收回轻微的声响,在空旷又温馨的大殿里显得分外高耸,乃至有些刺耳。终究,他逗留在沈厌夜的面前,两人之间的间隔几近没有。天帝微微低头,望进了律法天君的眼里。
一想到陆欺霜,沈厌夜闭上眼睛,内心叹了口气,再展开眼睛时,目光中已无伤痛之色,安静得如同幽深的潭水。他不晓得天帝为何会在本身的寝殿为“一线朝气”设这个灵堂,但是天帝未曾问他的定见,他亦无话,因而只是点头暗见晓得,并未说些甚么。
他瞥见黑衣的律法天君站在昭阳仙宫的殿门前,手中还拿着之前本身丢下的玉符。那道玉符是令仙卿下朝后前来觐见的指令,沈厌夜天然也是认得的。
“你在魔界获得的阿谁碎片,是属于阴面的碎片,而昭阳仙宫的碎片,属于存亡镜的阳面。想要让存亡镜复原,六个碎片缺一不成。”
“大难?!您说的是……”
面前的幻觉刹时烟消云散,天帝这才如梦初醒。沈厌夜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握着他的手腕,那双幽深的玄色眼睛安静无波,正悄悄地凝睇着本身。
“言归正传,沈仙卿,朕召你来昭阳仙宫,是为了把存亡镜的碎片交给你。”
“您以为这劫数便是这个天下的时候在被不竭回溯?”
那带笑的面具再一次覆在了他的脸上。天帝饶有兴趣地看着被对方握住的手:“诸天仙灵都说卿刚正不阿到几近不通情面,冷酷到几近木讷,朕但是体味到了。不过,卿这是要违逆朕的意义?”
沈厌夜向天帝道了谢,便悄悄开启了匣子,一片纤薄的碎片便呈现在了他的手中。那碎片披发着淡淡的乌黑色光芒,为平和的灵气所覆盖,令全部后殿都堕入了一片氤氲缥缈的云气当中。
“是的,并且朕很必定,这是煙岚所为——或者说,是他设想的。或许,你需求重圆存亡镜,才气突破这个循环。”
“沈仙卿,缉捕破军剑灵和遗音琴灵的事情能够临时缓一下。现在的当务之急,是重圆存亡镜。今次的大难已经开端了。如果你不尽快完成存亡镜,这个天下会再度毁灭,然后再被拉回好久之前的一个时候点,统统又要无穷循环下去。”
沈厌夜是煙岚独一的但愿。同时……也是他的转生。
而天帝在长久地先容了画中人后,便沉默不言。沈厌夜不解地望向天帝,只见那坐拥九霄的人在本身入迷的半晌已经摘下了冠冕,一双凤目带了笑意看向本身。在仙天之上,从未有仙灵见过天帝真容,即便是一向奉养在他身边的神女巫阳也不例外。
透过薄薄的宣纸,“一线朝气”正悄悄地望着他。他薄唇轻扬,唇角一缕弧度如同池水因东风吹拂而过而出现的波纹。只是,煙岚的眼神倒是涣散着的。他凝睇着火线,目光似悲悯,似高兴,似怠倦,又仿佛只是冷酷。
沈厌夜点头,但是他却想起了煙岚留下的幻影对他说过的话,烟岚说,只要汇集了这些碎片才气突破生与灭的劫。因而他问道:“陛下可知‘生’与‘灭’的劫是甚么?”
沈厌夜想着下一步该是要去雪海天池或者人间获得下一个碎片,但是天帝又发话了:
——在昏倒的三百年间,他一向在各个时候点之间穿越着。他固然没有看到过煙岚,但是他见过另一小我,那人有着一样的眼睛。那手持冰剑,风骨如雪的白衣剑仙。他在她的眼睛里看到过哀痛、高兴、痛苦、苍茫、怠倦,乃至猖獗……终究,在经历了统统后,统统的情感都沉淀下去,她的唇角挂着令人难以捉摸的浅笑,但是她的眼底却没有任何笑意;那双斑斓的瞳人里只剩下清清冷冷的漫天飞雪。她的眼神是涣散着的——许是因为她也不晓得还该谛视着那里,还该把但愿依托于何方。但是,她的目光永久刚强地向前望去,她永久看着远方。
此时现在,四下无人,站在他面前的恍然已然不是沈厌夜,而是煙岚本身。沈厌夜光是发觉了陆欺霜和煙岚的类似之处,却不知身为男人的本身实在更加靠近煙岚——他二人的类似并非是指面貌的附近,而是两人的欲望。……也是了,沈厌夜就是煙岚的但愿,他但愿他能打败陆欺霜,劝止陆欺霜,重新调和生灭……这,不也是律法天君苦心孤诣的统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