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见这风景,便明白了,冯紫英和薛蟜定是早就熟谙了,另有了争论,却未记仇。那只敢扇冯紫英的兔鹘,定是姓薛的了。薛蟜说的,本日乐不成了,怕是感觉冯紫英会借机抨击,谁知冯紫英却并未挂在心上。
这边薛蟠领着宝玉、薛蟜兴冲冲的杀向戏园子,那边王夫人、贾琏二人又聚在一起,筹议马道婆的事儿。两人聚在王夫人房内,门窗大开,面前摆着几本帐本儿,门口守着平儿、玉钏儿、周瑞家的等人,看着好似王夫人在交代贾琏家事。
王夫人说:“我娘家陪嫁的家生子里头,有两个年青机警的小丫头,起初出世时便开了恩,没入她们的奴籍。现在她们家里实在困难了,无妨叫人伢子卖给马道婆,只说不记得家里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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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夫人思忖半晌,道:“想来她是有大心愿了,看来这马道婆我们现在还动不得呢。”
待宝玉回了府,见过贾政后,又去给贾母、王夫人请了安,便径直回了怡红院。及至书房,又交代东风盯着一个叫做小红
薛蟠正迷惑,就听小厮来回“冯大爷来了”。宝玉便知是神武将军冯唐之子冯紫英来了。薛蟠忙叫叫“快请”。话音未落,只见冯紫英一起谈笑,已出去。
薛蟠、宝玉忙起席让坐,薛蟜倒是端坐在桌边,只执了一盅酒,低头细品,也不看冯紫英。二人迷惑,薛蟜并不是不知礼数之人,莫非二人间有甚么肮脏不成?
薛蟠、宝玉那里肯依,又劝了两次方罢,出门上马就去了,只剩下薛蟠、宝玉、薛蟜三人喝酒听戏。只是薛蟜内心有事,并不纵情,薛蟠又看中了一个伶人,早就乐不思蜀了,宝玉夙来不喜看这类戏,也只略饮了点酒罢了。
薛蟜站在一旁一向一言不发,看起来就是一个小学究,倒看不出在门外时那副温润君子的模样。如此这般不过半个时候,薛蟠就坐不住了,要出门去吃酒。薛老爷又说让薛蟠留在府顶用过饭再走。
薛蟠挠挠头,道:“四叔快别再说了,我现在想着王掌柜就脑瓜仁儿疼,整天逼着我看帐本看帐本,我还不能把他赶出去,哎呦......”
薛蟠听了赶快道:“四叔,我给你先容,这是我姨母家的,贾宝玉。可跟我不是一起人,学文学武的,还要科举呢。”
薛蟠对二人道:“明儿蒲月初三日是我的生日,古玩行的程日兴,不知那里寻了来的这么粗、这么长粉脆的鲜藕,这么大的大西瓜,这么长一尾新奇的鲟鱼,这么大的一个暹罗国进贡的灵柏香熏的暹猪。你说,他这四样礼可可贵不可贵?那鱼、猪不过贵而可贵,这藕和瓜亏他如何种出来的。我赶紧贡献了母亲,现在留了些,我要本身吃恐怕折福,左思右想,唯有宝玉和幺儿还配吃,以是特请你们来。可巧唱曲儿的一个小子又才来了,我们就乐上一天。”
薛蟠见冯紫英吃完了茶,说道:“且退席,有话渐渐的说。”
本来这天上午,贾琏早间给王夫人存候时就稍稍提了上马道婆此人,王夫人一听正中下怀,敢算计她的宝玉,马道婆当真是不能留了。就叮咛贾琏带人,悄悄的探听一下,马道婆平日里都和那几家权贵来往,又有甚么背景、甚么仇敌没有。
不过半日,贾琏便赶了返来,仓猝道王夫人处商讨。二人此时倒是同仇敌忾,好似前几日刻薄宝玉的人不是凤姐儿,贾赦的病也与王夫人无关似的,转眼间又成了盟友。
王夫人、贾琏二人这般考虑不提,再说这边薛蟠,三人挑了二楼一雅间就坐,这是薛蟠常日里包下的,摆置还算雅。
贾琏忙回道:“还是二婶贤明,侄儿这就去办。”
贾琏道:“二婶的意义是?”
不过这薛家四房入京不过半月,怎得薛蟜会和冯紫英扯上干系?冯紫英父亲乃是神武将军冯唐,为人最是中正不过的,薛家经商,两家并无交集才对。二人莫非只是路上萍水了解?却也不像,薛蟜方才那话的意义,清楚就是晓得冯紫英与薛蟠干系甚好,本日定会来吃酒的。冯紫英方才见了薛蟜,虽是神采呆愣,却并无多少惊色,看模样也是晓得薛蟜身份的。若说是过后才晓得对方身份的,却又更怪了。薛蟜、冯紫英都不是个蠢的,不会在不晓得对方身份时就平白获咎人。宝玉这般想着,内心虽是迷惑,脸上却不显,仍与薛蟠一起陪着冯紫英谈笑。
就见冯紫英本来正在谈笑的脸,见了薛蟜,便俄然僵了半晌。过了半晌,才假装无事笑道:“好呀!宝玉本日可算出门了,我觉得你要在家里拘到金榜落款呢。”二人也只当无事。
贾琏接道:“那南安郡王太妃现在恰是事事顺心,大儿子袭了同性王位,二儿子官至从三品,女儿又封了妃,并无甚么事情要日日念诵的。如果只为了给后代祈福,建个佛堂也就够了,我又探听到,她在马道婆那儿的香油钱是最多的,每日是四十八斤油,一斤灯草,那海灯也只比缸略小些。”
王夫人听了,想了半晌道:“锦田侯的诰命暮年生了一个哥儿,这哥儿现在都将近入仕了,另有一个庶女,比这哥儿小了几岁。除此以外,十几年里,锦田侯再无所出。想来这锦田侯诰命忧愁的是这事儿,她夙来佛经也没少念,如果托了马道婆求子,倒也说得畴昔。”
薛蟠在一边看着这父子二人,见怪不怪,反倒是宝玉惊奇了一下,这不像是父子,反而是朋友。要晓得,这两人间的氛围,并不像贾政与宝玉那样,典范的当代严父孝子,反而有一丝如有若无的敌意。
薛蟠见他面上有些青伤,便笑道:“这脸上又和谁挥拳的?挂了幌子了。”冯紫英看了眼薛蟜,笑道:“我又如何能打人呢?是前日打围,在铁网山教兔鹘捎一翅膀。”
宝玉接道:“你这般讽刺我,若我今后当真金榜落款,你可得做酒才成。”冯紫英忙应了下来。
“四叔!你可进京啦,你不晓得,我都快被王掌柜的逼疯了!”薛蟠进了书房,还未存候,就叫唤道。
薛老爷摇点头:“你呀,也该学学看帐本儿了。”又道:“蟠儿带了朋友来?”
贾琏道:“二婶早间叫我问的事我可探听到了。那马道婆平日里常常在各官宦人家后宅行走,其别人家还好,只是平素里与南安郡王太妃和锦田侯的诰命走的比来,不知是甚么原因。”
薛蟜面无神采道:“是,孩儿谨遵父亲教诲。”
薛蟠道:“哎呀四叔,你们归正要在京呆很多日子呢,甚么时候用饭不成,明天就叫小幺儿更我出去长长见地吧,这里可不比金陵,好玩儿的多着呢。”
宝玉听了微微皱眉,看模样薛蟠与四房干系是极好的。薛蟠虽为人有些大大咧咧不知分寸,但也是大师后辈,绝对不至于失了礼数。既然他与薛蟜、薛家四老爷都这般熟谙,那么薛阿姨叫本身陪薛蟠过来,又意欲何为呢?
冯紫英听了,便立起家来讲道:“论理我该陪饮几杯才是,只是今儿有一件大大抵紧的事,归去还要见家父面回,实不敢领。”薛蟜听了这话,虽仍未昂首,手上酒杯却晃了两晃,几乎洒出来。
薛蟠又缠着薛老爷混闹了一回,薛老爷待薛蟠看起来也是极好的,二人说是叔侄,倒更似父子。
薛老爷隐晦的大量了宝玉一番,面如敷粉,唇若施脂,转盼多情,嘴角常笑,不像是甚么有为青年,倒像是个多情公子。加上宝玉年纪尚小,看起来不过十一二岁,薛蟠又是个不读书的,想来也说不出这贾宝玉到底如何,是以并未在乎,不过客气几句罢了。
宝玉还未言语,薛蟜浅笑道:“你怕是乐不上一天的。”宝玉打眼瞧畴昔,薛蟜年至束发,此时身着青衫,手持白底五骨折扇,上面题的是唐寅的字,脚着锦边弹墨袜,薄底皂靴,嘴角常带笑,端的是翩翩君子如玉。若不是薛蟠早就揭穿了他恶魔的本质,只怕本身便被这副皮郛骗了呢。
宝玉忙见礼,道:“侄儿贾宝玉见过薛老爷。”
薛老爷对薛蟠无法点头:“你呀,整日就晓得玩,斗鸡走马,甚么时候能撑起大哥留下的家业呢。”虽是这般,却也点头承诺了,转过甚来板着一张脸,峻厉的对薛蟜道:“蠢材,跟你弟弟出去,不得惹是生非,闻声没有!叫我晓得你又引着弟弟不学好,看我不打断你的腿!”方才对着薛蟠时驯良可掬的形象立马消逝的一干二净。
薛老爷起家从书桌后走出来,抬头笑道:“蟠儿可算碰到克星了,要我说,就该叫王掌柜好好拘拘你的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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