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曹家三兄弟已经晓得,女眷倒是刚听闻,个个展笑开颜,许氏尤是,笑得念声佛:“可算要回了,桃溪水通,祭礼都备上了,我还想着开口问侄媳呢。只一时也不好开口,阿英办的是大事,做娘的,哪能误他的出息。”

曹沈氏道:“都说新道难走新桥难过,动土动地,哪个不惊一方神灵的?古早祭河另有拿活人祭的,往水里一扔,没了声气。我们这边倒没这些旧俗,三牲家畜,五谷鲜果,再兼糕饼清酒、一炉暗香,也请僧道在水边做法会道场。祭船却要猪头、白米糕,鲜米活鱼,一祭龙王保出入安然,二烧纸烛与水里灭顶的色,保相安无事。”又拿出票据,从供案到祭器列得仔细心细,对何栖道,“孙侄媳认字,届时帮着盘点,看有没有落下的,叮咛人去购置。”

叫四婆的粗仆接了钱,却又笑:“娘子这是要买一筐的果子,哪用得着一钱的银子?”

何栖笑道:“三叔父高雅,一架子花看着都赏心好看。”

大简氏乐了,啐道:“你的心才论条。”

何栖道:“阿爹一人在家,饭食随便对于,我便将阿娣留在了家中。”

何栖听她二人意有所指,微红了脸,只笑容相对。曹沈氏拉她手道:“不慌,孙侄媳过门才多久,早着呢。”

曹沈氏笑道:“还听人话舌?看人的听人的,也别活了。”

何栖将眉一蹙,既担忧又活力,道:“阿翎没分寸,连个口信都没有递返来,也不知在外甚么情状。”

大简氏听她提及,便问:“本日怎没带阿谁丫头出来?”

小简氏将曹沈氏何栖等人迎进敞轩,又喊婢女卷起竹帘,唤鲜果茶饮。招手叫一个粗仆,道:“四婆去街上茶果店买一钱各色细巧的果子来。”

何栖依在曹沈氏身边听她们妯娌逗嘴磕牙,乐不成支,她这般靠近,曹沈氏更是乐得没了眉眼,道:“我们先不忙事,等她们收了领子毛。”

曹沈氏吃惊:“好厚的脸皮, 倒跟长辈吃起醋来。”

一行人边说边走到了曹三的屋宅,到了后院,果见翠屏连障,花开满架,人高的花墙围着一间敞轩,一边种了芭蕉樱桃,敞轩卸了门窗,四垂竹帘,内里置桌案圆凳。

曹沈氏道:“不度日得老,都要死的人了,一只脚进了棺材,哪管别人的碎嘴。”

何栖谓叹,曹沈氏实是个开通之人。

曹沈氏活力道:“你只不来奉告我,我不信我去他还敢打?”

粗仆欢乐地领命去了。

小简氏气笑了:“二嫂真是没事理,我美意美意,拿十二分的心来待你,你倒来编排,心宽体胖,你白生得肥嫩,心倒是局促一条。”

何栖道:“儿行千里母担忧,英表伯孤身在外,大伯母岂有不顾虑的?那里不好开口相问。”

许氏笑道:“问了他也不能早归,不如不问,摆布都是一个牵肠挂肚。”又意味深长看着何栖道,“侄媳岁轻,还不知这些事。”

何栖道:“大郎也生了气,前几日还气呼呼的,扬言:等阿翎返来,要经验一顿,又不是小郎,这般涣散不羁,累家人牵心挂累。”

小简氏殷勤道:“老三学大户人家,围了花障,虽不太宽广,倒也装得下我们这些人。”

许氏等忙换了神采道:“家婆又说这些戳民气窝的话,我们只盼着家婆长命百岁。”

曹家三兄弟, 曹三是个妄图享用的, 他手上又有钱, 屋舍修得精美, 安插得又舒心, 院中隔出荼蘼花架, 四方翠屏围着小小的敞轩,阴凉通风,花香盈绕。

曹沈氏上了年龄, 感知钝慢,便是炎炎酷夏也不感觉暑热, 她又喜通透, 院中少花木遮挡,屋中人一多,腾腾的热气。

曹沈氏眯着小三角脚, 没肉的两腮笑得直抖,道:“只你事多。”

大简氏生得胖,最早熬不住,告饶道:“倒似身在蒸笼里, 我们一屉的馒头包子,少说熟了三四分, 再蒸个一时半刻的, 都能够装盘配菜,家婆开课授业, 不如找个阴凉处?”

小简氏语带嫌弃,眉眼却透着对劲,道:“不过歪打正着。”

曹沈氏等人听闻,俱静了下来,许氏犹疑道:“施小郎是办案的,许是不便递信。”

曹沈氏眯着眼与她抿了着鬓边的发丝,道:“你尽管来,阿圆,日子一天一天便过出来了,好的甜的,只在后甲等着。”

小简氏顿时红了脸,道:“二嫂嫂休要胡说,哪听了一耳朵就攀扯我。”

何栖又叹曹家热烈。

曹沈氏一笑,按过不提。

何栖双手接过,笑道:“再有不懂的,我还要来叨扰姑祖母。”

曹沈氏忙道:“大郎手重,可不能打碎了施小郎。”又横眼许氏,“别学了老迈,打儿子跟打贼偷一样,只往死里打。”

何栖笑道:“姑祖母说要教我祭河祭船,怎提及不吉的话?昨日特让人递信给表伯,让他们拔锚开船回桃溪呢。姑祖母积岁积福之人,见地不凡,正要您白叟家指导呢。”

许氏在旁道:“老三再混闹,也是故意,他牛高马大的男儿家,还能爱花爱粉的,搭个花障,自是奉迎你。”许氏呶嘴,“老二与老迈两个,搭个竹架,哪个会想莳花的,种瓜还差未几。”

大简氏插嘴道:“都雅也是都雅,风凉也是真风凉,我只嫌招虫子,蝶、蜂甚么的也算了,还生黑黑细细的小虫,纱眼都能钻出去,咬人一口,肿个红包。”特长肘捅捅小简氏,“传闻你和老二夏夜抬了凉榻睡那,也不嫌叮得慌。”

何栖想了想,道:“年节去三叔母家中,也见着花障,只夏季都是枯藤,未曾有翠叶鲜花,也是憾事一桩。”

大简氏笑了:“我胡乱攀扯,你红甚么脸?”

大简氏又来打趣,道:“日日一处,倒成了客,唉!常日的情义都是假的。”

许氏问道:“施家小郎君出去派差,好久未到家了吧?老二上回转着圈找他吃酒,只不见人。”

小简氏便道:“四婆只挑细巧的买。”又笑道,“碰上卖嫩菱角的,也将买点来。”

几人说了几句闲话,这才商讨起祭河祭船的事来。

小简氏更加宽裕,避到许氏身边道:“好没事理的话,个个都似你那泥糊的脸皮?”扭头对何栖道,“这些光阴还开着花,再晚些就要成果子。你三叔父此人附庸风雅,在外头见了,心道:不过搭一圈的竹架,农野爬瓜藤,这个爬花枝。转家后拉了大伯、二伯,砍了竹条,又带几个学徒,自家脱手搭一个。又寻得花种,我还笑他:这般随便,能养出一架花来?谁知,一两年间爬得满墙满架。”

许氏、大简氏、小简氏均笑起来道:“家婆谈笑,还能烦劳您白叟家,岂不是让别人鄙弃我们不孝。”

曹沈氏听三个儿媳埋汰儿子,笑得暴露掉牙的牙床,边乐边对何栖:“孙侄媳休学她们嘴碎,日日叽叽咕咕的,比知了还聒噪。”

曹沈氏点头:“恰是,亲家身边要有小我顾问。”说到底,何居住边老是少人,她本想再送个丫头给何栖,转而又想:有多大头的戴多大的帽子,这才歇了心机。叹道,“大郎与何大吃过酒,晚间还是来家中用饭,让曹大请了亲家,只不肯来,但是见外。”

不得何栖开口,大简氏先解了围,道:“还是罢了,与曹二这等酒鬼用饭,没分没寸,又不看神采,反让亲家公难堪。”

大简氏奉迎笑道:“家婆平常就疼我, 本日侄媳来了, 可不要把靠了后。”

小简氏道:“四婆只别太担搁了,要待客呢。”

许氏吃了一口果茶,笑道:“那还能做得甚么事?放着她们不管,哪肯消停。”

大简氏道:“许过不了多久就晓得了。”

曹沈氏也顾恤沈家人少,枝不繁叶不茂,打虎还要亲兄弟,独木难支,沈计又还小,等得长到兄弟二人守望互助,还要好些时候。想想都替何栖沈拓操心,年青简便要顶门立柱,拍拍何栖的手,疼惜之情满溢。

许氏叹道:“你还能得个瓜豆架,我只得个竹条,搭花架余的一根,曹大还道:棍棒底下出孝子,家中竹杖打碎了,这根新得的,拿火烤得青黄,用得好些光阴,娘子收好。”

许氏等人阿谀道:“唾沫星子淹死人,我们到底不及家婆豁达。”

大简氏拍笑道:“大嫂公然是会掐算的。曹二隔年看了叔叔家的花障,觉得我恋慕,便对我说:阿简,我也与你搭一个,我们也不莳花,种些丝瓜长豆,比花强些,再很多鲜蔬的。”

粗仆传闻,脸上浮一个谨慎奉迎的笑,道:“我家姊妹家,有水塘的分子,养着水菱,可现摘些来,娘子你看可使得?”

小简氏回嘴:“是我的错,口条才论条,二嫂不管哪条都是短长的。”

许氏无法:“夫君火气上头,哪个拦得住?也只二叔力大,才护得一二。”

曹沈氏点头应了,对何栖道:“你每来都在老宅里看我,少在老二老三那边走动,老二那也罢了,比老宅还不如呢!四方规板的,没甚么兴趣。老三眼皮浅手头松,常常出去看了新奇的,便要购置在家里,倒似老太太打扮,满头的花。”

何栖笑道:“我倒是想学了去,可对谁说去?也只阿娣日日跟在身后,谈笑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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