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婆画了脸,装神弄鬼一番,拿了苟五的银子喜滋滋去了,转到街角,呸得一声,暗笑:自家躺在泥地,只打这些歪门正道,他们死不死我却不知,倒是老妇人我得了好处。

阿娣偎在何居住边,满足笑:“娘子待我最好了。”

何斗金笑道:“五郎,这如何冤赖我不取信,为商所图,只为一个利字,现在沈家卖的糖霜、香料,价比你家低了一成,种类又多,光是糖霜便有几样。”

贼人笑道:五郎风雅,下次遇事,再找我们兄弟。

阿娣偏头看雪花扯棉扯絮普通, 院墙、角落已积了一层的薄雪, 她非常猜疑道:“我最不喜落雪, 又没厚衣, 只得生生挨冻, 家中被褥又潮, 冰得脚脖疼。与娘子一处,再看雪,花又红,雪又白,倒觉都雅。”

季蔚琇也不避嫌,官府养着的捉钱人,货资来往一并交与沈家船队,捉钱人也乐得阿谀奉迎,又央了沈拓道:“都头部下有健儿,不如在船埠起一间屋,充作堆栈,临时存放货色,夜间派人守了,也免得我们另费脚钱。”

阿娣咬动手指,心疼银子道:“衣坊好费钱,可惜我只做得来粗活。”

兔走乌飞, 日消夜长,冬雪霏霏。何栖将草亭重新修整一番, 另铺了椽子、盖了黄草, 三面挂了卷帘,聊挡风霜雨雪。

曹英心道:这是要将贼人扎成刺猬不成?出错跌下,怕要丢命。

苟五眦红着双目喊道:“你们结网,欺我一个良民,另有没有天理公道?”

何栖与方娘子凑一块,道:“阿姊说得是,再谨慎也不嫌过,不如院墙底下挖一圈浅坑,也埋了竹刺圈套 。”

何栖道:“可贵好雪, 不好错过。”

新仇宿恨,沈苟二家倒成死仇。

季蔚琇也不特与他难堪,苟五一喊冤,只另提了人证上堂,作证道受了苟五的教唆。

贼人厉声道:你家漏勺普通,各家各户斗着乌眼鸡,也不知被哪个卖了,沈家早有筹办,伤了兄弟性命,这账又如何算?汤药费却要落你头上。

施翎将他手反剪,特长背拍了拍他的脸颊,冷着眉眼道:“有屈也比及了堂前申述,明府彼苍,自会作主,与我喊甚么喊,我尽管拿人,不管别的。”

徐安稳妥的人,见了拍着大腿道:“一走水,几辈堆集都要化灰,我们与人保管货色,不敢有半点的闪失。”叫了值守的人,叮嘱道,“你们每人都要记了名姓,缸中如果缺水,扣你们的银钱。”

何斗金一伸懒腰道:“他日我立室,与都头家定是通家之好。”

方山所得银钱都花在了小李氏身上,虽知施翎所言虽苦,倒是良药,只他身陷此中,哪拔得出脚,直将气出在苟五身上,粗手粗脚将他一起推搡拖沓着去了衙门。

何家这边拒得干脆,其他几家只不肯赴宴,这个道三姑家要过满月,阿谁道家中来了猫,大不吉,不敢见客。

苟五嘲笑,道:“何大你也不过附势小人,生得一对狗眼,看衣识人。姓沈的发了财,你倒与他做起通家之好来?先前沈拓上你家门,怕也要报了门子,冷坐门房,主子领着才气进你家宅院。”

苟家财产被牛、朱两家分瓜,只还做着糖霜、香料买卖,何栖年底将家中的商店收了返来,也进了糖霜、香料来卖,这两样赢利极丰,沈家本身又做着船运,省了脚钱人力,遂将售价降落了一成。

沈拓笑道:“刚好院中的一丛竹子,我嫌它有遮挡,要将它们断根挖除。拿刀削了埋在墙下。”

沈拓听了喜道:“阿圆想得殷勤。”抬了五口阔口大缸,放院中四角当中。

沈家香料铺客似云来,苟家铺前门可罗雀,管事伴计百无聊赖,昏昏欲睡。苟五一翻帐本,入不敷出,亏空得短长。无法之下,苟五寻了几个老主顾吃酒,何家便是此中一个。

施翎嗤笑:“你一身烂肉,我还怕脏了手。”他后退一步,唤了方山,道,“阿山,你来押送。”

苟五气得跳脚,先前他寻贼伙要烧沈家的船不得,反被贼伙讹了一笔财帛,道:你自家走了风声,害我兄弟险此伤了性命了,倒怨我们办事倒霉。

施翎瞪他:“收了心机,你头上架了一把刀,身边再立两把,只剐得一层皮肉下来。”

何斗金长叹:“费我一席酒菜,唉,可惜啊,可惜。”捡了一只螃蟹,边拆着蟹壳蟹腿,道,“生了两排的腿,霸道横行,落了沸水里,换了枣红袍,还不拆骨入腹作了下酒。”

何斗金恶棍道:“不瞒五郎,我与沈都头是交好兄弟,通家之好,哪有不与他家买卖的事理。”

方娘子屋前屋后转了转,回身对沈拓与何栖道:“都头、mm,我也有个主张,高墙虽好,不如再插些利尖的竹条,贼子要出去,也没个攀爬处。”

沈拓晓得捉钱人拿着官府的资库买进卖出,赚些抽头,他们都是吝啬的人物,各式算计,一个铜子都舍不得落手,想了想应了下来。请了工匠在船埠盖了几间通屋,围墙高垒,又养了护院恶犬。

族人翻脸嘲笑道:“分炊时,五郎拿去了霜糖这宗大头,将些汤水与我,现在运营不善,倒有脸找我们借银?”

苟五咬牙道:“既如此,我也降一成的利与你。”

苟五恨得两只鼻孔直冒粗气,又疑季蔚琇要为沈拓张目,跪在那一滩烂泥。谁知季蔚琇只判了个杖十,罚了他三百两的银子,便放他回家。

苟五吓得魂胆俱破,道:我托的你们,但是沈家船只连根板都未曾烧坏,我白搭的雪花银。

苟五挣扎道:“你与姓沈的死生兄弟,与他合股伤我性命,我怕我不明不白死在半道。”

苟五呆立半晌,归去遣了家中大半的奴婢,每日在家中吃酒谩骂苟二苟三,自发不敷解恨,另使银请道婆咒苟二永久不得超生,再请符诅苟三贫困得志。

贼人又不对劲,道:五郎需知,请神轻易送神难,谁知你是不是用心要陷我们兄弟于险地,指不得还与官府勾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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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便有贼人翻进苟家的院墙,拿刀架了苟五的脖颈,威胁道:我们做得白刀进红刀出,掉脑袋的谋生,你好大的胆,倒来欺我们?

苟五只感颈间一痛,刀锋微凉,似有甚么顺脖而下,特长一摸,抹了一手的血,一迭声道:都……落我头……上,都落我头上,半文钱也不敢少。

何栖摸摸她的脸,笑着道:“仓廪实,衣食足,才有闲情逸致看花赏雪,活下尚艰巨,哪个有表情看桃红柳绿、红梅白雪。”

何栖笑着点点她的额头:“你一人生得几只手,还能将事都揽去做尽的?做不来的,竭力去做,反倒得不偿失。”

苟五包了脖颈,恨苟家今时分歧昔日,养不起护院打手,倒让一伙毛贼在头上撒泼。背手到船埠,看船只收支,帮闲脚力成群结队等着装船卸货,又有商家扣问船只破钞,茶寮食肆又有远客吃着茶等着乘船,酒铺几个安息的船手对酒扳谈,见着苟五,几人一同侧目,目光不善,倒似看贼普通。

苟五管事哪肯认,驳道:事未办成,反倒诬赖主家,还想要银,世上岂有这般便宜的事。

苟五看他们一个一个打着赤膊,间中几个纹了花绣,生得又细弱,心中怕惧,不敢多加逗留,带了小厮扭头镇静张走了。

族老佝背坐在祠堂前,头童豁齿,与苟五掏了心肺:“五郎,家里败了,早败了……他们赌的赌,亏的亏,手里也早空了。苟家,倒了……”

恶犬、恶汉又兼高墙竹刺,直把这几间屋宅安插得铁桶普通,沈拓本来不过为着临时保管主顾的货色,谁知有几人见他们戍守得严实,另付资费将货色交与他们关照。

阿娣恐她受冻:“落得大雪, 娘仔细心受凉。”她边说边将手放在火上煨烤。

方山正两眼骨碌碌转着看苟家屏风花摆件,偷声问施翎:“都头,他下狱,家资可要充公?”

何栖带了阿娣,放下竹帘,拢了一盆火,披了裘衣拿火钳拨着红炭, 院内草木冷落,独一株红梅傲雪而开。阿娣跪坐在一边, 看水壶内冒了鱼眼, 问道:“娘子,今岁不摘梅花做暗香汤吗?”

苟五气得摔桌便走。

船队买卖经了开关的起伏,垂垂稳下来,月间红利喜人。沈拓与何栖商讨,桃溪地小,可贵几趟出船动用得四艘船,便让曹英、陈据等人分担一船,遇着大桩或贵重的货色,几人再共同押船。

苟五没法,又谎言沈家的糖霜不洁,好人肠肚。他自发得得计,纵情吃了几杯酒,一夜好睡,隔日尚未起家,门役白了脸跌跌撞撞来通报,道:“郎君,来了几个天差,要来抓你。”

方娘子乐道:“mm与我想到了一处。”

何栖道:“看了雪,吃了茶,再理帐册。”她拍鼓掌,笑眯眯道,“今岁过个丰年,大家添置几身冬衣,晚间等大郎他们归家,记了尺码,明日一概交与衣坊缝制。”

陈据与曹英摸摸鸡皮疙瘩,方八抬头面有得色:自家娘子聪明过人。

桃溪酒楼食肆茶铺,尽弃了苟家,转与沈家买卖。

何栖碾了茶沫, 笑道:“去岁糟蹋了好些花, 本年再不作践它们了,好生留在枝头, 供人赏玩。”

苟五盘了家底,面如死灰,道:“家中竟到了这般地步。”他将余下的白银装坛埋进地里,装得一穷二白去与了苟家属人要布施。

苟五怒道:“我犯哪条法规,要将我下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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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翎领着几个差役出去道:“苟五,县里都头沈拓告你漫衍流言,诬他店铺糖霜不洁,要明府作主,我听令押你去衙门计结。”

何栖又出主张道:“大郎再在院中备些水缸,缸中长年存水,以防犯了回禄,虽说临水泊岸,几步之差,也是天壤之别。”

苟五只道逃过一劫,他娘子见罚了这么多的银,哭道:“郎君还不知家里情状?铺里一日亏似一日,又养着好些奴婢,家中又未曾有着金山,哪作耗得起?”

苟五这才深悔惹了这些逃亡之徒,只得费钱消灾,拿钱买命,另封了厚封与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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