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冲问道:“以晦明看来,我身在京师,还剩多少法力能够动用?”晦明孺子道:“方才不是说了么,五成法力罢了。非但是你,只要不成纯阳玄阴,只要到了京师当中,修为境地立即打落五成!你道这京师是甚么好耍子的处所么?”
张守正听罢,气的牙关紧急,骂道:“这贼子!竟然大胆出此歹计!幸亏小凌你偶然间看破,杀得好!曹靖这贼人二十年前自荐入宫,不知其跟脚,献上几粒红丸,圣上龙颜大悦,封为国师。开初甚是乖觉,等闲不出国师府一步,连后宫也一回未入。但近年来,很有狂态萌动之事,暗中招纳弟子,豢养逃亡。我早狐疑他图谋不轨,几次上本参他,可惜圣上俱都留中不发。那厮深恨老夫多事,也多遣弟子前来刺杀,幸有亦如精通剑术,几次斩杀来人,这才不敢再来。”
凌冲苦笑道:“怪不得徒弟不肯亲来,连叶师兄也不肯参与,却将我派来顶缸。不过如果别派妙手亦要打落境地,倒也不惧他们,恰好磨炼剑术。”晦明孺子骂道:“只知练剑的粗胚!世上三千法,唯符箓最高,一符之出,通达六合,与鬼神交,你整日练剑,把自家练成一柄剑,顶多杀人时锋利了些,有个屁用!剑修之辈,殛毙太多,天劫临身,有几个能成正果?不如尽早转头,随我修炼太清符术,你既然喜好剑术,不若专修剑符,太清门中亦有剑符凝丹之法,此中亦有大道……”絮干脆叨不断。
一餐饭非常粗陋,与首辅职位大不符合,不过四菜一汤,大碗盛饭,凌冲与张亦如功力深厚,浅尝辄止,张守正年事已高,也吃不了多少。一餐饭食不言,非常沉闷,用过晚膳,张守正道:“你们且回屋罢。小凌随我到书房聊聊。”
凌冲充耳不闻,不敢再出阳神,以存思丹田,稍稍汲取天罡之气修炼。晦明气的破口痛骂,凌冲资质当真没的说,无师自通心念勾动天罡,此法晦明本筹算传了半部太上归藏真诀以后,再为解释,现在算盘落空,凌冲越是一门心机求剑,他越是活力。放着太清符术,无穷大道不学,偏要学偏门剑修,不知多少俊彦之士,哭着抢着要学符箓之道,凌冲这厮偏生不屑一顾。
凌冲起家随他来至书房,见四壁萧然,唯有三排极大书架,摆满册本,皆是经师济世之学。张守正坐定问道:“亦如说你要随我修习儒家心学之道,不知……”当年与叶向天结识,曾见其演变神通,当真惊为天人,这才放心将张亦如拜托。张守正虽是大儒首辅,却非陈腐之辈,贤人不语怪力乱神,并非不见、不知、不识。凌冲既是叶向天师弟,神通剑术想来也不会比当年的叶向天差到哪去,为何非要从学儒道?
凌冲恍然大悟道:“怪不得练气士空有无穷神通,却等闲不肯摆布社稷,江山更迭,本来背后另有天龙一族之事。”晦明孺子道:“真龙之气本就桀骜不驯,你若臣服倒也没甚么,越要强催神通,所受反噬越大,这京师中龙气覆盖,除非你徒弟那等真仙之辈来了,方能不受其扰。你修为太浅,再要强行发挥,立受重伤。”
凌冲笑道:“垂白叟不必多虑,门生欲学儒道心学,实是修道境地留步不前,必要淬炼表情,打磨胸臆,体味人生百态,此是家师之命。特别此处惠帝寿诞,本派就由门生主持大局。”
张守正笑道:“当年不过一句戏言,当不得真。何况我与向天兄平辈论交,承他不弃,收了亦如入门,张家一门感激不尽。你是向天兄师弟,自当以兄弟相称。”
晦明孺子炼化那道喝天功神符,本身秘闻更厚,日夜吞吐海量星力,一身法力禁制如潮汐澎湃,只是还未破关进境,还是是元婴境地。凌冲修炼罡气,不觉到了掌灯时分,自有张亦如谨慎拍门,禀告乃祖归家,请凌冲一同用膳。
那老者恰是当朝首辅张守正,见了凌冲,面前亦是一亮,这少年虽着布衣,飘飘但是有出尘之慨,萧洒来去,只当尘凡为一梦,说不出的适意安闲,暗自点头,说道:“足下便是凌冲老弟么?”凌冲忙道:“垂白叟乃是门生座师,万不成如此称呼。”当年托了张亦如说通乃祖,修书一封,言明收凌冲为门生,带去京师教诲,凌真才肯放行。这一层师生之谊倒是做不得假。
凌冲与曹靖素未会面,但其先派虎伥暗藏凌府监督,后有极乐丹之事,可知是个心胸叵测之辈,甚是就是魔门的细作,潜入皇宫,以神通祸乱社稷,不成不防。
张守正浅笑道:“本来如此,心学之道并非长生之途,我还当你瞧不上。你既愿学,我必倾囊而授。天子寿诞,水陆法会之事,皆有曹靖一手包办,传闻请的也不过是些草头仙,无甚法力之辈,为何太玄派会遣小凌你来坐镇?”
凌冲道:“此次寿诞恰逢道家四九重劫将至,魔道不甘雌伏,怕会借此大兴风波,不但是本派,正道其他家派亦会调派妙手弟子前来,弹压京师局势。垂白叟为官多年,不知对曹靖此人,如何观点?”将曹靖与靖王暗中勾搭,调派弟子潜入金陵城,用极乐丹节制二品以上官员的图谋说了。
晦明孺子痛骂一顿,望着阴阳之气哼哼唧唧道:“尹济,我日你个神仙板板!把老子拴在这小子身上,恰好一肚皮的符术传不出去,你长季子不是号称算尽六合,连天妖也被你算计,这小子资质大好,倒是一根筋,难不成要他去替你寻个弟子来传承太清符术么!”宣泄了一通,又沉寂下去。
凌冲连道不敢,张亦如劝道:“祖父,依孙儿看,凌师叔称您为垂白叟,祖父称凌师叔为小凌,两不难堪就罢了!”凌冲赶紧喝采,张守正思忖半晌道:“好罢,既然如此,小凌且退席罢!”凌冲早已辟谷,食亦可,不食亦可,但美意难却,迈步坐在张氏佳耦下首。
凌冲收了工夫,脱下道袍,换了一身粗布青衣,飘然出门。大厅之上,早有张府一家人端坐,正首乃是一名古稀老者,亦是一身布衣,面上皱纹堆垒,自有一股不怒自威之气,此气非是官威,而是研讨学问到了高深之地,天然披发一种知天命、明事理之意。下首乃是一对中年佳耦,恰是张亦如双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