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继光当初在胡宗宪、谭纶部下,本地破倭,屡立军功,他写的《纪效新书》更是兵家必读,常思豪在军中时便对他事迹早有耳闻,一向非常敬佩,心想他做人如何,我是不知,但是人家的军功是生生打出來的,岂是你这靠祖宗福荫的少爷羔子所能想见,嘿然一笑,顺着他道:“这你就不懂了,为甚么俗话说‘豪杰难过美人关’,‘美人关’是说美人被关在家里,那不就是老婆,”

曲调悲摧如泼,豪放跌宕,声音柔中起刚,听得常思豪惊心动魄,心道:“跃马城头……他扮的莫不是秦浪川,”待再谛听,台上那须生演的亡者幽灵,只使了几个身材便即退下,这场戏已然收了,刘金吾大感遗憾:“这须生扮得声情并茂,调子身材都是下过大工夫的,可惜我们尽顾着说话了,只赶了个尾巴,”

眼瞧中间一盏裙花飘过,常思豪忙点手唤住,问道:“这戏文唱的是甚么,”

刘金吾顿时眉开眼笑,搓手道:“原來您也有兴趣,我这内心揣摩,还沒敢说,本來是我來陪您,却只顾本身欢畅,反倒像是您在陪我了,”

常思豪听得哭笑不得,感觉此人真是不利到了顶点,并且霉得出奇,仿佛老天在特地与之作对一样,和他一比,程允锋那三次科考失利底子就算不上甚么了。

常思豪道:“快去赶考,”

刘金吾一拍大腿:“好解,好解,可不是吗,做老婆哪如做美人儿风景,内心必然是难过的了,还不能光本身难过,难过起來便折磨丈夫,谁害我难过我便要谁难过,要难过大师一起难过,哈哈,”

刘金吾目露欣喜:“昆山的梁家班,班主莫不是‘仇池外史’梁伯龙么,”女婢笑道:“恰是梁先生,刚才扮秦浪川的便是他本人,”刘金吾瞠目道:“怪不得,怪不得,除他以外,料别人也无这般好身材,好唱工,我还怪哩,北昆班子里头,哪有这等人物,”常思豪摆手挥退女婢,说道:“沒想到你还是个戏迷,这梁伯龙很驰名么,”刘金吾道:“那是天然,他名梁辰鱼,字伯龙,但是响铛铛的大人物,不但生得一副好嗓子,更可贵的是作词编戏,都是一流,大江南北梨园唱的昆腔里头,很多戏都是他写的,其才不逊唐之崔颢,宋之柳永,真真地是个大才子,”

女婢含笑万福:“回爷的话,唱的是山西一名老豪杰秦浪川击退俺答的故事,”刘金吾道:“这戏字多调促,连络了元杂剧的东西,词句失糙,见筋力而分歧旧谱,唱工武戏却实在是一流,梨园子是哪请來的,”女婢浅笑道:“爷是里手,这是我们店主从昆山请來的梁家班,只因是唱惯南昆的,今儿唱的戏倒是北昆的新戏,多数有些细致,让您这里手见笑了,”

刘金吾笑道:“豪杰豪杰,名不符实的最多,真翻起來,只怕谁的家底都不洁净,拿戚继光來说,我原也是很敬慕的,但是前阵子他带人进京來,一见之下,也不过尔尔,他四周拜见权贵名流,大散其财,脱手豪阔,也不知在南边平倭捞了多少好处,治军也只靠军法严格、设备精美,战绩都是拿钱砸出來的,并且为人好色无厌,偷偷娶了小妾,东塞一个西藏一个,不敢张扬,原來这么大小我物,却怕极了老婆,”

刘金吾道:“他十年读书,十年守孝,芳华尽逝,父母皆亡,别名落孙山,人到中年,连家室都沒有,心中难过,是可想而知的了,今后心灰意冷清算回家,不再赶考,费钱建了个大屋,置酒食于其内,邀得一帮天南海北朋友、三山五岳豪杰,不管文人骚人还是羽士和尚,只要投缘对性,便当知己亲人普通,大师在一起击剑玩乐,吟咏文章,好不热烈,后來家财渐尽,便又四周闲游探友,萍踪遍及大江南北黄河两岸,结识了曲圣魏良辅,这才拜师习昆腔,几年间得尽其妙,甫一登台演出,惹得四方颤动,传开盛名,到各地演出,皆是场场爆满,也算是大器晚成,只是传闻近年來他都在江南,沒想到独抱楼竟能将他请來,京师的戏迷这下可有福了,”

刘金吾道:“哦,这昆腔小戏本是南边江苏一带的曲种,原是唱些才子才子的东西为多,传到咱这边來以后,北方人道情豪烈,改些曲调,编了很多武戏出来,作派也有窜改,便构成了‘北昆’,”

两人來至背景,拉住一酒保扣问,说道要拜访梁伯龙先生,听酒保说梨园子正在卸妆,便在一边换衣间出口处相候,此时前台上已换了一班歌女,度量琵琶正自吟唱,一个个桃臀满座,纤腰细颈,耳垂滴玉,鬟髻钗封,背影里别有一番都雅,二人正谛视抚玩时,忽听身边有人问道:“叨教梁伯龙先生在否,”

刘金吾拍桌叹道:“恰是,唉,这老太太也真是胡涂,多数是三国戏看很多了,竟学人吊颈,以绝子之念,但是她就沒想想,如许一來,儿子还能去考么,成果梁伯龙大哭三日,治丧理丧,又守孝三年,这三年他熬得哀毁骨立,但是其志不堕,反而弥坚,第三次又來测验,一起顺风顺水,顺利进了考场,一看考題,恰是本身最特长的,不由大喜,猜想这回不但考得上,并且定能夺得头名,但是他比年守孝,日哭夜哭,身子已然熬得极虚,这一欢畅过分,竟然便昏倒了,末端大师交卷,他那还一个字都沒写,”

常思豪问:“甚么北昆,”

三弦音消,琴声起调,那须生大袖一吞,须髯尽落,整衣装甩箭氅虚指江山,依咏唱道:“振白眉豪杰举头,跨红日马跃城头,长刀指处众贼休,烽熄烽火瘦,豪情纵横六合,热血暖了清秋,劈雳惊天恨当头,一身侠骨凉透,落落英魂别乱世,敢迎残阳独走,西行惟缺壮行酒,徒有鞑虏十万血,谁來蒸酿兑勾,”

只听琴笙皆息,萧声渐细,曲调悠缓绵长,甚是凄惨,那须生换了一身乌黑箭氅,苍头素靴,脚步跌撞,上得台來一步三颤,马头琴响,顿起苦楚,须生望望天,瞧瞧地,捧起白须,点头如泣,浑身抖战,悲不成言,继而胡琴又催,台上便如弥了一层愁云惨雾,俄然间闻得梆子三响,惊得他双目圆睁,猛摆头将白须一甩,顿足提衣疾行,于台上来去穿越,似过了千山万水,历经无数蹍转蹉跎,三圈过后,吃紧刹在台心,颠了两颠,身子一弓,足尖挫地而退,同时大袖挥动,鼓得白须四起,如高山崩雪,面破粮仓,刘金吾是看惯了戏的,见这须生作派绝妙,不由喊了声:“好,”台下观者也都掌声潮起,喝采不竭。

他酒意虽浓,说这几句绕口令般的话,竟然吐字非常清楚,常思豪瞧得出他是在尽力奉迎本身,举起杯來,陪他相笑了一回,饮罢搁盏,耳听得四周喊好声高涨起來,重视力便被吸引畴昔,只见北面唱曲的女人不知何时早换了下去,现在小小戏台上花旗卷幡错、三弦起剑声,几个小兵正和一个老武生大战,那些小兵身着斑皮衣甲,近似鞑子,老武生白须及腹、服色光鲜,恰是明将打扮,一时候刀來枪往,笙紧琴急,煞是都雅。

当时戏行称“高台”,与搓澡修脚的人同流,职位颇低,乃至不如算卦先生,常思豪听他这么说,自感风趣,笑问道:“大才子如何不去考取个功名,反來写戏唱戏,”

刘金吾叹道:“他也是时运不济,本來他是姑苏府人,家里世代为官,到了他这,早早在太学捐了个太门生,筹算直接在顺天府招考,本來筹办充分,学问又好,等了一年,到测验前几天,俄然家中传來动静说祖父亡故,他忙清算回家,治丧守孝,期间发奋苦读,尽力更胜畴前,三年满后复出,成果临进考场之前,动静又來:父亲又亡故了,他顿足捶胸,只好又回家守孝,如此又过三年,他迟疑满志,决计必然要考上,但是家中老母因亡了丈夫,这三年來病病恹恹,常常卧床不起,实在让人放心不下,老太太见他如此,便说你去吧,你芳华不小了,总被白叟迟误拖累也不是个事,你放心,这回就算我死,也不给你送信,梁伯龙是个大孝子,哪听得这个话,宁肯不考,也要在家服侍母亲病好了再说,老太太苦劝他不听,眼瞅着考期邻近,再不解缆就赶不上了,急得甚么似的,对他又打又骂,他还是不走,老太太实在沒体例,说想吃鲤鱼,命他去买,成果梁伯龙买回來一看,老太太已经上了吊了,桌上留书一封,只写四个字,你猜是甚么,”

常思豪点头,见他口中解释,眼睛却不离戏台,显是非常喜好,此时戏台上一场鏖战,须生将鞑子杀退,站在城头之上,定势停身,俄然鞑子将领返身一箭,正中其胸,四周兵将抢上相护,须生单臂扬起,言道:“好贼子,”垂手而逝,呜啦啦曲声转哀,兵丁撤场,刘金吾迷惑道:“这是甚么戏目,似是新编的,却沒看过了,”

常思豪点头,他对戏曲本身兴趣不大,倒是对这班主非常猎奇,不知这报酬何对秦浪川如此敬慕,竟然会为他写戏词來唱,眼瞧刘金吾哼着刚才的曲调,回味咂嚼,如醉如迷,不觉好笑,说道:“既然可贵一见,我们便到背景去拜见一下如何,”

刘金吾讶异道:“咦,我才瞧见,几日沒來,这独抱楼又多了乐子了,这北昆班子也不知哪请來的,技艺不错,”

常思豪点头:“俞大猷和戚继光是世之名将,很了不起,人们都说,龙虎佑明,天下承平,可见他们俩在大师心中的职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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