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听一声断喝,东西两墙以外各飞起一人,如同两只玄色大鸟向院中落来,墙边于志得等挥刀而上,那二人白手对白刃,指掌击到刀身,竟收回金石之音,锵锵几声,将几人长刀震得脱手而飞。

用餐已罢,各自歇息,常思豪卸鞍为座,坐在陈胜一身边。祁北山道:“这几年俺答没断了扰边,但是范围不大,此次既然敢直取大同,想来十万兵马的数字不会是虚。”秦绝响凑过来嗤地一笑:“他一个鞑子,能短长到哪去。”神情颇不觉得然。

秦浪川哼了一声,道:“瞧瞧你常大哥的悟性!跟他好好学学!”

祁北山眉头皱起:“十万雄师,混出来轻易,刺俺答也该不难,只是事毕一乱,恐怕杀不出来。”

秦浪川道:“村人都避祸跑了,随便找一家出来留宿便是。”

“痴子不知地厚天高!”秦浪川对他这态度极是不满,肃容道:“兵家第一大忌便是轻敌。在你脑中十万只是个数字,你可晓得那十万人站在你面前之时是甚么模样?每人吹一口气,你便翻着跟斗,跌到海里去了!”

众军人们听出是老太爷的声音,打个愣神,撤在一旁,被击飞兵刃那几人只觉手腕发麻,各自心中乱跳,惶恐不己。

秦浪川笑道:“小豪,知我心耶?说来听听。”

秦浪川见他这般模样,知是心中不平,待想再骂几句,勉强忍下,瞪了他两眼,再瞧见他挂那一身暗器,越看越是泄气,道:“你喜好玩弄那些构造簧巧之物,天生是匠人之资,尴尬大用!唉,小我脾气分歧,实也不能强求。”祁北山笑道:“少主还小呢,老太爷且莫早下断语。”秦浪川嘿了一声,也不再说。

“停止!”

凉音听他话音,已知端倪,与晴音对视一眼,笑道:“阿弥陀佛,看来秦施主亦是同道。”

有人扣打门环。

秦绝响低头怏怏:“晓得了。”把脸甩在一边。

谷尝新缓道:“在十万军中取人道命满身而退,天下间恐怕也只要第一杀手才气做到。”秦绝响问:“第一杀手是谁?”谷尝新道:“他是杀手书院的仆人,世上没人晓得他的姓名,此人向不讲道理道义,但只要有充足的钱,就算要玉皇的脑袋,他也能摘来。”秦绝响嘲笑道:“摘玉皇的脑袋?我也能,弄几张年画,拿一把剪刀,要多少有多少,不管是财神爷、灶王爷还是太上老君,随便儿挑。”

“克敌?”陈胜一苦笑道:“敌铁骑十万,我们能助守住城池就不错了,想胜那但是极难。”秦浪川环顾几人道:“你们有何良策?都来讲说!”世人你瞅我,我瞧你,有的凝神,有的掻首,俱都沉默。常思豪笑道:“您白叟家早已成竹在胸,又何必再问我等?”

秦浪川喝道:“你爷爷本年七十三,你且批评批评,这长季子足你惧乎?”秦绝响收敛了笑容:“爷爷,他跟你能比么?练武的人年纪越高,内功越深厚,战力越强,他们鞑子又不晓得内家绝学,只弄那一把子拙力傻劲,年纪越大越朽迈。”

陈胜一感慨道:“胜何足骄,败何足忧!为将帅者,当目光高远,纵览全局,若以部分的胜利换来的是团体的失利,殊为不智。伟如高祖者略有疏失,都致兵败亏输,先人更宜当诫之。”常思豪又思启程允锋事,为之一叹。

秦浪川故作哑声衰老:“谁呀?这么晚了……”

常思豪道:“您此来只带侍从十几人,明显不是作硬拼的筹算,多数是想用擒王之计。”

秦浪川一笑:“不必客气。两位师太披星戴月赶路急行,这份慈心热肠,令人感慨。”

世人哈哈大笑,心头压力稍解。秦浪川俄然张手,大师笑声急止,静耳侧听。

门外人道:“过路天晚,求借宿一宵。”

常思豪立马高坡之上,极目望去,雄关如铁,壁垒森严,大同古城如同一个身披重铠的军人,温馨地沐浴着月光,夜色下的御河在黑沉沉的大地上化作一条亮带侧城而过,繁星点点,仿佛历代守边义士英魂的眼眸。

“好贼!”

祁北山引开话题:“老太爷,彼极强我极弱,此次当如何克敌?”

秦绝响一手扶肘,一手托颌,作如有所思状道:“我们此来名之为国,实为保家。嘿嘿,提及来,也不算是亏蚀儿的买卖。”惹得世人一阵大笑。

“擒王之计!”世人听他所言,大有恍然之色,一个个都亮起了眼睛。

秦浪川晓得边塞不比平常,此时城门早闭。马队来至城外一小小村庄,便令大伙在此过夜一宵,明日再入城不迟。世人扣打门环,无一家出人回声,排闼而入,俱是空房,想来荒年又遭兵乱,农家都不知逃往那边去了。寻着一个大些的院子,秦浪川令二人牵马出去喂草,兼带巡哨,余人聚于院中生火,取干粮进食。

长风起处,吹得他衣衫猎猎,不堪萧然。

月光下二尼黑衣如铁,面庞慈和,行礼合十。一尼道:“本来是秦施主在此,凉音今次可莽撞了。”另一尼道:“村中无人,我和师姐穿街而过,听此院中有笑声传出,却俄然寂止,明显是对我二人行迹有所发觉。又听步音,有十数人各据冲要之处,将院落守定,道是匪人,故而脱手,统统出于曲解,施主意谅。”

秦浪川以鞭指东道:“那边便是白登山古疆场,昔汉高祖刘邦亲率雄师三十二万出征匈奴,因胜而骄,中敌诱兵之计,被冒顿四十万铁骑围困于此,绝粮断水七天七夜,若非用陈平计,不得生矣!”

常思豪心知于志得这些人论工夫虽略在谷尝新莫如之下,但都是秦家数得着的硬手,而来敌竟能一招之下将他们兵刃击飞,功力之高可想而知。

“哈哈哈,”秦浪川笑道:“本来是恒山派凉音、晴音两位师太驾到,秦某这厢有礼。”言讫拱手微躬。

八月十五明月夜。

院外有衣衫挂风之声微响,却无步音,明显是轻功极佳的妙手。

世人闻之沉默,脸上被火映得金黄,庄毅凝重。火堆中木料红透,烧得毕剥作响,火苗最后猛了一猛,开端转暗。秦绝响顺手在地上抓了个甲虫,扔进火堆,那甲虫急爬两下,便止住不动,被烧成焦炭。常思豪心想:“做刺客的结局,恐怕也跟这甲虫一样。”

“啪、啪、啪……”

隔了一隔,谷尝新缓缓抽刀在手,扒开门栓,支开门缝向外扫望,空无一人。

大同又称平城,北魏时于此定都,曾是一代京华,辽金两代的陪都,现在是大明边塞重镇,江山安定之包管,朝廷于长城沿线所设辽东、蓟州、宁夏、甘肃、宣府、太原、延绥、大同和固原这九大重镇,称为九边,尤以大同职位最为首要,抵当外侮向来都处于风口浪尖。

秦绝响哈哈一笑:“本来长季子已经六十了,那还值得人怕么?真是笑话!”

门外再无声气。

秦浪川将马匹踏踏踏催前几步,指道:“你们看,那连缀环抱的便是采凉山,西北远处皆有长城,太长城再往西便是塞外朔漠,鞑靼人的地盘。大同乃是晋中樊篱,若它被突破,敌军东去可围京师,南下可破朔州过雁门关一起直取太原。正所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国破之日,岂有家邦!”世人听得不住点头。

秦浪川笑道:“不错,敌势浩大,带多了人硬拼也是白白丧失,此次除我们几个,余者亦都是遴选出来的硬手,非论是混入军中刺杀还是夹道突袭,来去都更便利。别的也减少动静,免得江湖上的人趁虚而入,动咱的本舵。”

“老太爷说的是。”祁北山接过来道:“少主不成小觑俺答,此人乃鞑靼右翼土默特部首级,十八岁即掌兵权,称雄于鞑靼各部,现在此老虽已年至六旬,仍可顿食羊羔一个,能开二石之弓,不减当年之勇。部族间有甚么争论或决策,都要请他出头,西北的瓦刺与鞑靼分歧,大小多次战役,也都是俺答率众击退,是以颇得民气人望。其子黄台吉生得黄须赤目,骁烈骠悍,胯上马名曰云烟枣,手中一条金顶槊,纵横鞑靼,横勇无敌,座下大将乌恩奇、苏赫巴寿、博日古德和莫日根皆有万夫不当之勇,更兼智囊博克多用智,绝非易与。”

常思豪发笑道:“爷爷说的是你轻敌之心不成取,你却偏去揪细枝末节。”

秦浪川一使眼色,军人身形展动,四下散开,伏于墙侧暗影,谷尝新和莫如之守住院门。

陈胜一道:“只要能刺杀胜利,折在内里也无所谓。”

闪念之际,雪战刀已出鞘,提气前冲,秦家其他几名妙手亦包抄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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