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恐老夫帮不上江陵忙了。”杨博欣然道,说着用心咳嗽了几声,“老夫这就上本乞休,望江陵成全。”
“这到底是如何回事啊?”
进得花厅,酬酢过后,张居正请二老坐了上座,他坐鄙人首陪着。待两人支支吾吾说了然来意。张居正面带愠色,不耐烦地说:“二老不必再操心了,这是铁案!目今同谋已然拿到,一旦审勘毕,依法措置就是了!”
“喔……博老明鉴!”张居正慌镇静张把文牍塞入袖中,抱拳向杨博、葛守礼连轮作揖,“苟可效,敢不任?!”
张居正神采煞白,汗珠直淌,心“砰砰”跳个不断。他再清楚不过,一旦葛守礼上奏,将此事公之于众,他交通寺人、故违成宪两大罪行就坐实了!而两条罪行的哪一条,都足以要了他的命!张居正千万没有推测,“历历有据”四字,就像是为本身的欺君大罪量身定做的!此时,他已全无主张,以祈求的目光看着杨博,期盼他脱手相救。
朱希忠已病入膏肓,闻言不由放声痛哭。朱希孝安抚了兄长几句,急仓促赶到张居正府上,凄凄哀哀向张居正讨情:“元翁,饶了我吧,老朽、老朽实在、实在难当此任啊,”
“葛某做过几年刑官,记得这叫故违成宪,欺君犯上,乃是杀头之罪啊!”葛守礼不依不饶,持续说。
“江陵,你本日在经筵上这么一说,朝野就都晓得了,辅弼已出面掌控局势!”杨博边落座边道,听不出是赞成还是嘲弄。
张居正微微一笑,道:“博老看,此事如何善后?”
张居正也不知该如何劝说,难堪地说:“此事是博老发起的,缇帅无妨找博老去说。”
“江陵,如许做,图痛快于一时,但想没想过结果呢?”葛守礼脸红脖子粗,说话的口气越来越倔强了,“当年,严分宜对夏贵溪如何?鼓励世庙把他杀了;而他呢,他独一的儿子,被徐华亭鼓励世庙给杀了!”腔调中带有几分打单的味道。
果如张居正所料,锦衣卫都督朱希孝闻听要他出面会审王大臣一案,竟有大祸临头之叹!
“呵呵,老夫跟不上江陵的步子嘞!”杨博一语双关地说。
厂卫校尉从河南逮押高拱管家高福到京的动静,一夜间传遍了都城。眼看着,弑君谋逆大案就要建立,高拱命悬一线!局势进入十万孔殷的当口,人们仿佛已嗅到血腥之气!
“好了好了,与立!”杨博用心叫着葛守礼的字,以示靠近,“江陵为国辛苦,我辈哪能不谅解?”说着,起家从葛守礼袖中把文牍取出,还给张居正,笑道,“江陵,我和台长晓得,这个惊天大案,江陵是局外人;但是,我们也晓得,能够禁止事端演进的,也只要江陵你啊!”
张居正低头不语。
“是啊江陵!”杨博拥戴道,“老夫敢包管,高新郑毫不会做如此大逆不道的事!”
杨博道:“江陵,照理,此案当三法司会审。既然肇端即交厂卫侦办,就由厂卫加外朝法司会审好了。”
杨博沉吟半晌,道:“只要至心想了,倒也不难。”
“缇帅,别焦急!”杨博一笑,安抚道,“欲借年高德劭的缇帅,成全朝廷宰相之体,那里会是坑害于你啊!”他遮讳饰掩,但还是给朱希孝指导了迷津。
朱希孝低头沮丧出了张府,赶去谒见杨博,一见面,就老泪纵横,连轮作揖:“冢宰,请开恩啊!”
朱希孝一脸痛苦,还想推让,杨博道:“江陵格式、手腕,与新郑大分歧,况内里另有大珰奥援。识时务者为豪杰啊!”他一掀疏朗的白须,又指了指朱希孝的银发,“我辈老矣,识相为好。我正要上本求去,缇帅办完此案,无妨也让贤吧,如此,或可保全。”
一散班,世人三三两两,低声群情着。
“是啊,看来有望大事化小。”
“嘿嘿!”葛守礼还是怪笑,嘲弄道,“葛某痴顽,但还是记得的,”他用心顿了顿,吊一吊张居正的胃口,持续说,“我朝成宪,东厂的任何文书,须直呈皇上,非经皇上批准,任何人不得阅览;而这件文书,事关奥妙,不当即呈报皇上,如何先送给当局了呢?”
次日,是经筵日,朝廷重臣都要列席。待讲官讲读毕,张居正上前叩首,大声道:“奸人闯宫惊驾一案,人犯王大臣妄攀主使者,很不成信。臣觉得似不必发兵动众,紧追不舍;臣担忧此案若措置不当,诬及善类,有伤六合和蔼!”
杨博和葛守礼的抄本递出来了,两人在茶馆候着。张居正在书房里阅看徐爵饭后送来的文牍。他先看了东厂审勘人犯供词,见都照事前所议供述伏贴,便放在一边,又拿起东厂就本案审勘给皇上的奏本,奏本列举了高拱谋刺皇上的证据,却未有结论性的用语,张居正实在看不下去,遂提笔加上“历历有据”四字。刚放下笔,游七来替杨博、葛守礼通禀,张居正忙叮咛传请。
“御史钟继英上本言此事,是他的本分,望江陵不要惩办他。”葛守礼借机提出要求。
“冯保怕是不想轻饶他。”张居正回应道,又向葛守礼一抱拳,“居正必然为钟御史说话!”
送走杨博二人,张居正坐在书房,苦思冥想善后之策,终究有了一个主张。
张居正心中暗喜,却佯装骇怪:“博老何出此言,朝廷正需老成谋国如博老者,博老焉能求去?”说罢,起家扶起杨博,“博老,内阁文牍堆积如山,居正要先走一步了。”
都察院左都御史葛守礼再也坐不住了。开初,他暗中支撑御史钟继英上疏,暗指其事而不明言,却惹得张居正勃然大怒,拟旨令钟继英回话。刑科八给事中面见张居正被训戒后,又去谒,连续五日,张居正都避而不见。看来,科道是希冀不上了,而狱情甚急,葛守礼夜不能寐,遂找到杨博,相约一同到张居正府上,规劝于他。兹事体大,不到最后一刻,绝对不能放弃尽力。
朱希孝乃功臣成国公以后,接到杨博的通报,他忙到秉承成国公爵位的长兄朱希忠府上,哭诉道:“此案编造泰初怪,毒害深谋,知己无存、伤天害理!朝野群情纷繁,如顺服,言论必将把锋芒对准审勘此案的人,那我朱家五世令名,岂不毁于一旦!若据实审勘,彼辈费经心机构陷新郑阁老谋逆弑君,怎能容忍揭出本相?这可如何是好?”
“我葛某是不是乱臣贼子?!”葛守礼蓦地起家,冲动地说,“除非说我葛或人附了乱党,不然,我愿以百口保新郑!”他比张居正大二十三岁,中进士早二十一年,名副实在的前辈,张居正看他火起,也不敢与之辩论,只得上前扶他坐下。
“喔?”张居正拿不定主张,看着杨博,未遽然定夺。
张居正抱拳,又放下,道:“博老,台长、厂公好说,缇帅会不会推让?就请博老差人先知会他一声,再上本请旨吧!”
张居正此言一出,花厅里的氛围顿时严峻起来。
张居正一贯喜怒不形于色,此时却也忍不住,声嘶力竭地说:“二老莫非思疑我张或人甘心玄翁?玄翁是我张或人的存亡之交,我忍心吗?!二老竟然如此看我?!”说着,他气鼓鼓地走进书房,拿出刚才正在阅览的文牍,递给杨博,“博老请看,别再思疑我张或人、胶葛我张或人好不好?!”
此言一出,如同好天轰隆,震得张居正胆战心惊!杨博正举茶盏的手抖了一下,茶盏“啪啦”一声摔了个粉粹!
张居正点点头,幽幽地说:“博老,此事若顺利了之,当打扫停滞,解除滋扰,努力于大明答复,开万历之治!”
皇上事前并不知张居正会晤奏此事,也未有人教他答案,一时茫然不知所措。站在两侧的部院寺监大臣更是目瞪口呆,如何先前杀气腾腾地要究查幕后主使者的张居正,俄然之间又说出如许一番话?
张居正忙道:“只要能够禁止东厂那些人混闹,保护大局,保护玄翁,居正在所不辞!”
“这这……”张居正仿佛贯穿到了甚么,神采陡变!“这个,这个……”一贯出口成章、语气果断的张居正,却俄然变得嗫喏支吾起来,神采难堪,“东厂那些人,不懂法理,我、我、我帮着改了几个字罢了。”说话间,他的额头上,冒出了汗珠。
“都察院乃三法司之一,台长德高望重,又做过刑部尚书,我看由他和厂公、缇帅共主会审,可给人以开诚布公的观感,也会落实江陵的企图。”
张居正目不斜视,上前拉住杨博的袍袖,进了东斗室。
杨博展开文牍,意味性地扫了一眼,顺手递给葛守礼。
葛守礼只看了一眼,就暴露骇怪的神情,又翻了翻,见“历历有据”四字,乃张居正的笔迹,俄然收回一声怪笑,把文牍揣进袖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