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孤光只感觉方才那股将本身满身四肢都吊在半空的力道突然卸了开去，憋在胸口的那股闷气也终究能缓缓吐了出来，因而他的语声也得以轻松了几分：“为甚么不唤醒我？”
“这里……就是小甘待过的太湖渊牢？”殷孤光泄气般地低了头，差点也要和柳谦君一样、用指尖划拉起石缝来。
听到殷孤光这跟她一样认了命般的颓废之语，柳谦君却反而多话起来：“她被我找到后的前二十六个年初里，常常不分日夜地恍忽入梦，却没有一次睡得安稳……她不肯让我担忧，向来不肯在复苏时奉告我，她在这湖水底下遭了多少的罪……可在梦里，她倒是骗不了人的。”
“除了些微的水光，她看不到任何，到了厥后，连本身的手是胖是瘦、是白是黑都要记不清。”
这响动在这温馨得只要水滴声的石室里回荡着，刺耳得让人牙根发酸、发涩，直到殷孤光感觉本身的头皮都发了麻，才戛但是止。
倘若连身为参族老祖宗的柳谦君都不能从这些石缝中传过声响来……那就只要一个能够。
石壁的那一边，柳谦君轻声地苦笑着，她那纤白苗条的十斧正死死地扒住了石缝，连带着将她泉瀑般的墨色长发也拽住了几缕，可千王老板像是被面前这片有望的暗中完整拉进了深渊，仿佛浑然健忘了疼痛为何物，十个指尖都狠狠地在石缝间挖出了条生硬的陈迹，让等在中间已久的水流找到了新的去处，急不成耐地尽数奔了出去，眨眼间就和她掌间排泄的血丝融为了一处。
怪不得面对任何劲敌窘境都淡然视之的千王老板，会如此心神不定，连藏在暗里的仇家到底是谁都未曾得知，就摆出了这么一副低头沮丧、甚而更像是入了魔障般的不安之态。
柳谦君的语声轻悠悠地从石墙那头传了过来，这听起来不过是句随便至极的自嘲之语，却让殷孤光满身骤冷，像是那从顶上溅下来的水滴已然在他身下汇成了条溪流，足以将他拉扯到冰冷的湖底，连再喘口气都不能。
就像快意镇里的统统院落宅子一样，即便紧闭门窗、连裂缝间都用纸布死死地封住，那屋子里也会被不知从何而来的灰尘铺了个满――这本就是人间界被唤作“凡尘”的启事之一。
他错了。
他识得的柳谦君，是向来没有过这么……可骇的沉寂的。
“那数百年间……乃至连我都不晓得是不是还要更长的年事里，她都被关在一片暗沉无光的地界，四周八方皆是被流水渗入得发冷的坚石。”
可他们现在身处的这个陌生地界，却只要坚固的石块和温润的流水，底子摸不到哪怕一星半点的灰尘。
“这些石缝……连我参族的地灵言术都没法穿透，我又如何能唤醒还在昏睡中的你？”
石墙那一头忽而响起了个不知是嘲笑还是自嘲的长久声响。
殷孤光下认识地将双手重新放到了冷意沁人的身下石面上，用十指细细地摸索起那些潮湿的石间裂缝。
即便身灵魂力被监禁封印，这最简朴的大地言灵之术也不该成了无用之物的。
“如果不是厥后的几百年里，人间的绿林道偶尔会将她‘借’出去，恐怕她早就逼疯了本身。”
如许暗无天日、永久只要水声潺潺、眼不能见、耳中亦听不到其他动静的寂静囚室……他们并不是完整陌生的。
他只听到个极尽扭曲、像是谁用指甲尖在石缝里用力地划拉了几道的诡异声响。
他还是绝望了。
起码，他们曾经就从一个老朋友那边“听”过。
“她该是被关在个并没有火伴的孤傲之地……我们起码还能听到相互的声音，她却甚么都听不到。”
殷孤光微微张了口，像是要说甚么，却毕竟还是持续低了头，他额前的发密密地遮落下来，掩住了他眸中的莫测神采。
把戏师的右耳几近贴紧了那微有棱角起伏的石壁，却没有等来柳谦君也一样轻松的语声。
“这些囚室……并不在大地上？”
“你醒了多久？”殷孤光实在忍耐不了这寂静，终究还是苦笑着再次发问。
殷孤光仰首倚靠在冰冷的石壁上，想要听到石墙那头的任何动静――即便是方才他还在梦中时、听到的那透着些许不安之意的叩击墙面之声也好。
“比你……要早上半个时候。”石墙那头终究再次有了极轻的回应。
怪不得……怪不得他在半梦半醒之间，只能听到柳谦君在石壁上叩击的响动。
石墙的另一边寂静好久，既不闻感喟之声，亦毫无对现在身处这监禁之地的任何牢骚，若不是殷孤光清楚听得本身这间石室的顶上，另有水滴不间断地掉落下来，那溅落在石缝间的清脆响动清楚得令人五内俱焚，他还觉得本身这双耳朵也已成了无用之物。
“孤光……我更恨本身。”
即便是幼年时被师姐关在那眸目光湮的箱车里几天几夜之久，他也未曾像现在这么坐立不安。
“要不是托这些仇家的福……让我来这处所切身走了一遭，恐怕我永久都没法想见这地界的可骇。”
“孤光，我一向都恨透了九山七洞三泉，更恨透了把小甘亲手送进这监狱里来的那几个厌食族小门徒……可我向来都不敢去想，当初连六界里成千上百的族群与她为敌时、都还笑得出来的小甘，到底是在这渊牢里过了甚么样的年事，才会让她变成现在那副模样？”
起码当时候，他是晓得六师姐会一向陪在箱车外头的。
参族源出于大地，就算到了六界中再险恶的地界，只要还能碰到大地的些许灰尘，就能借此向别人通报他们的言灵――这本就是连堪堪成精的参族后辈都能具有的本领。
他本来觉得，这些石室只是因为被封在了个不见天光的暗处，又好久没有关押过任何的囚徒，再被顶上那长年不歇的藐小水流冲刷积年，才会这般毫无人气地不见尘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