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年关时候,他就曾在快意镇见地过杜总管的“天盲”。

把戏师打小就被疯魔师姐乱来着,选了将本身的一双肉眼当作修习化形术法的器鼎,固然与东海上几个孤岛世代秉承下来的诡谲瞳术多少有异,却也早被七师兄和三姐提示过很多次,这修习之法极易伤了肉身眼眸,一不把稳,还会扳连了灵魂受损。

彼时的总管先生,切身摊上了本来是该和柳谦君对峙的第三盘赌千,却没想到会被斗室东莫名其妙截了胡——楚歌受了小虬和柳谦君的“教唆”,竟拿快意镇整条第二大街的门神画像来当作了这第三盘赌千的“赌具”,并在参娃这个本就代价万金的赌注之上,还自作主张地添了小虬师徒俩的性命,继而以她犼族季子的身份,“逼迫”着杜总管接下了这个让人哭笑不得的怪诞赌约。

但是蒲团上的女子只是悄悄摇了点头,便浑不在乎地将少女这话挡了归去:“六方贾里多的是邪门歪道的医者,他主仆俩不管受了甚么伤损,都能被照顾得无微不至,关我一个阶下囚甚么事?”

“起码三十年前,被六方贾接待的高朋里便有几位故意人,重视到总管先生偶尔会失了礼数、无端端地谢客拜别,固然不敢全然认定,可若没有猜错……他被赶出人间修真界、以凡胎肉身逗留在九幽虚境里的那些年,大抵早已伤了元神,厥后又强行破了虚境逃回尘凡,即便瞳术仍在,也早不是当年的杀星了。”

倒是他身边的三姐全无被戳穿的窘态,反倒好整以暇地抚了抚这衣衫上的檀赤风火图样,半是对劲、半是遗憾地摇了点头:“刚给总管小子做出这件衣裳来的时候,他便承诺过我、毫不会让外人晓得是出自我手,即便出了甚么不对,也必会切身送返来……这才一年不到,就差了几个不好好说话的主子给仓猝送了过来,还弄脏了这一大片……他固然脾气不好,向来也说话算话,此次不遵信誉,我也猜到大抵是他碰到了甚么费事,只是没有想到会是白义和他犯了犟。”

“他……果然盲了?”殷孤光终究听懂了这两位话里的意义。

“外子此次赶来太湖之前,也曾故意和极南妖境的秘队探听过杜总管的近况。”

“九山七洞三泉即便不像七百年前那样妙手如云,各自的庙门里也还是有几个老怪物坐镇,至于每代的亲传弟子们……固然还都是乳臭未干的小娃娃,一旦顺从师命联起手来,一不把稳也能伤了六方贾的元气……既然担下了这个差事,即便有白义带着魇化之气大力互助,他也不得不切身上阵、布下那些个害人的困阵。”

少女意味深长地谛视着绾色暗袍的衣摆一角,让把戏师下认识地拉紧了身上这件本不属于他的袍衫。

“要不是白义和他生了分歧,这主仆二人仿佛对相互都动了真怒,才激得两边不计代价地大打脱手,我伉俪也不会想到他身上的这件衣裳……竟还藏着这类奥妙。”

也就是这时候,把戏师才发明那自称“小虬”的少年所言不虚——这位一目双瞳、昔年在人间修真界以瞳术捣蛋、造下很多杀孽的总管大人,竟果然是个不辨人间色彩的天盲。

“只是他身在总管高位,部下又有三千精怪妖魅供他差遣,渤海畔的阿谁大宅更是长年都在五行结界的庇护下,只要他不去找昔年把他赶出人间修真界的九山七洞三泉报仇,平常也底子无需亲身脱手……就算那双眼睛失了短长,亦无人得知。”

“可我伉俪二人这趟来了渊牢,却见他还是好端端地来去自如,看不出半点的灵魂虚乏之态,即便在这湖底虚境的监禁大阵下,那双一目双瞳的眸子也还是慑人得很……那里有外界传播的残废模样?”

但是她嘴上这么轻描淡写地随便说着,一双眸子却早地就微微斜了过来,笑意莫测地盯住了殷孤光。

头痛欲裂、被幻象所扰而终至发疯自残;眼力用尽、甚而在鏖战时七窍流血仍不自知;阳寿长久,看似意气风发、却会因耗尽了肉身灵气一朝猝死;被本身瞳术反噬,将本身当作了死敌步步紧逼,终究胜利地沦陷在虚妄中,被无穷无尽的心魔折磨至死……

极东废城下的浩浩书卷里,就记录着万年以来不下千位的修习瞳术大师,固然在盛年时无不横扫人间、金仙乃至修罗界,却也比其他平常的修道者更早地遭了灾害,即便没有外力相迫,也抵不住本身皮郛与灵魂的毁伤与式微。

所幸他自幼就有十七个兄姊陪在身边,只要双眼稍稍发疼,这些护弟心切的兄姊们就会鸡飞狗跳地找尽人间的医治体例,恨不得把全天下的草药都敷到他眼皮上去。

这话实在别有深意。

这些常常一时极尽风景的瞳术大成者,十有八九等不到天劫来临,就耗尽了身魂力量,毫无征象地非命难救。

作为快意镇的东道主之一,也为了不让这事关衔娃安危的最后一盘赌千有任何的失误,殷孤光便在那一天一夜里“陪”在了总管先生的四周,眼看着这位六方贾的“大人物”不得不坐在冷风凄凄的第二大街口,坐等着满街的凡世长幼来找他帮手临时画副门神像。

可他有这个福分,天底下其他修习瞳术的生灵呢?

盲了双眼……不过是此中最轻最轻的一重谩骂罢了。

“恰好掌管这渊牢的差事还是落在了他手上。”

“这差事别说他,恐怕换了得道多年的几位散仙老怪物,也一定能在短短的几年间就弄成眼下这般的定局……且不说心神怠倦,起码他那双眼睛,也该受不了了。”

“若没有三姐你裁出这件衣裳来,杜总管恐怕早就躲在渤海畔阿谁大宅里大门不出,又那里还能在今时与白义大打脱手?”少女竟也同时将眸光停在了把戏师身上,将殷孤光看得满身发毛,“您当初美意给他缝制这件袍衫,不就是为了他的那双眼睛?”

“传闻杜总管从九幽虚境里逃出来、还未被招揽到六方贾麾下的时候,那双昔年杀孽极重的眼睛就已损了很多的修为,已经不是能到处和人脱手的肆意瞳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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